「请回答——记全球疫情下的美国访学生活」

作者：王蔚

吉林大学法学院级民商法学硕士研究生

“咸鱼法学”转载版本经过作者删改修订。在此向作者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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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国前的准备二、前留学时代——哥伦布与他的新大陆（一）学校设施（二）课程设置（三）课外活动三、疫情之下的后留学时代（一）疫情下的异国春节（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三）一个艰难的决定（四）居家留学与网课时代四、我的收获与感悟（一）世界这个大家庭（二）英语学习的一点小心得（三）独立面对和解决生活的难题（四）努力营造生活的美好

年5月11日，在爱荷华州这个绚烂的春夏之交，我结束了在美国的最后一门法律专业课考试。如果没有疫情，我将在几天内动身前往位于美国东海岸的华盛顿、纽约，然后去浪漫的迈阿密海滩、奥兰多的迪士尼乐园，最终飞到西海岸旧金山拜访我的导师，一切顺利的话，我会在5月底回国。但由于疫情，这些计划全部被继续在爱荷华州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居家生活所替代。

无论是对于个体，还是全人类，年注定是难忘的一年。我的访学生涯既已结束，异国的居家生活仍在继续，而人类抗疫之路却道阻且长。我将用有限的文字和手机镜头，尽力记录和描绘我所经历的年全球疫情下的美国访学生活，既是趁记忆鲜活为自己这段独特的经历留下纪念，亦愿为有兴趣出国交换的同学提供简单参考。

-出国前的准备-

首先，我将简要介绍一下出国交换的大致情况和信息，供有出国交换计划的师弟师妹们进行参考。

我参加的是吉林大学法学院和美国爱荷华大学法学院之间为期一个学期的交换生项目。简要介绍一下，爱荷华大学（theUniversityofIowa）是美国爱荷华州的第一所公立大学，是美国大学协会、十大联盟和公立常青藤成员（来源：百度百科），其法学院在全美国排名T30。交换项目的具体通知大概会在6月/11月在院网上公布（但今年受疫情影响可能会有所变化，目前爱荷华大学这边的国际项目都已经取消了）。我之所以报名参加该项目，主要是因为从大四开始就一直有出国读书的想法，但语言成绩两次都未考到理想的分数，后来担心硕士期间出国读LLM会耽误国内硕士毕业，遂作罢。正好学院发了这个交换通知，语言要求相对较低（雅思7.0即优先录取），且无须额外缴纳美国学校的学费（只须正常缴纳吉林大学的学费，要知道美国法学院的学费十分昂贵，这可是省了一大笔钱），吉大法学院还会给予一定的补贴。另外，不似学校其他的短期境外项目，半年的交换体验更接近真实的留学。综合以上原因，在导师的推荐和父母的支持下，我报名参加了年春季学期的交换项目。

爱荷华大学主楼，曾经的爱荷华州国会大楼。

报名时首先要获得吉大法学院的提名（一般只要报名就会得到提名），剩下的就是学生自己同爱荷华大学进行对接了。在此过程中须按照爱荷华大学的要求先进行网上申请，然后提交一系列材料，包括护照、本科或研究生成绩单、雅思或托福成绩单、英文学习计划、英文推荐信等等。等待结果的时间比较漫长，我大概报名一个多月以后拿到了offer，然后需要在网上填写一系列资料进行入学前的准备，同时会收到爱荷华大学寄来的DS-表格，拿着这张表格就可以办理签证了，另外还要在吉林大学国际处办理一系列的出国手续。这个过程也比较繁琐，尤其是那段时间我正在律所实习，晚上还要熬夜与美国学校的老师发邮件联系，自己并不熟悉申请的程序，而且登录国外的网站也非常慢。但好在后来比较顺利，我1月2日早晨前往美国驻广州领事馆办理签证，1月6日办理了国际旅行健康证，1月7日就收到了护照，1月12日晚乘坐火车前往北京，1月14日中午从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出发，直飞芝加哥。

-前留学时代——哥伦布与他的新大陆-

（一）学校设施

通过提前申请，交换生一般会被安排住在城郊的Mayflower学生公寓，可以选择Singleroom或Doubleroom，二者价格差异不大，都是两个独立房间共用一套厨房和洗手间。宿舍内住的大多是本科生。每层楼有一个宿舍助理，会协助学生处理日常事宜。宿舍楼内有一个24小时的免费健身房（校园里还有一个三层的大健身房，也是免费的）、电脑房、公共学习区域、台球桌游室和超市。Mayflower学生公寓的地理位置稍微有些偏，但周一到周五每隔10分钟就有一趟免费的校车（周末每小时一趟），坐车到downtown大概需要10分钟，天气好时走到downtown也只需要20分钟，所以还算方便。但是住宿舍比在外租房要贵得多，租住在house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宿舍楼对面就是IowaRiver和CityPark，美国的自然环境保护得非常好。

学校的食堂都是自助模式，以西餐为主，也有亚洲餐窗口，甜点、水果、酸奶、饮料、蔬菜沙拉都有，选择很多也很丰盛。单餐11刀，也可以提前购买固定次数的mealplan，单餐的价格会相应便宜一些。我们常去的Hillcrest餐厅就在法学楼对面，十分方便。但是食物的整体风格非常美式，即使偶尔亚洲餐窗口做了中餐，也不一定是我们期待的味道。所以我有时也要自己做饭换一下口味，偶尔也会去downtown的几家中餐馆。

学校食堂的饭菜（有聚餐照片乱入……）

BoydLawBuilding在离downtown不远的地方。法学楼一层是平时上课的教室，负一层有咖啡馆，教授们的办公室在四层。楼内还有专门的法学图书馆，共有三层，每个学生都可以申请一个Carrel，也就是长期专属于自己的小隔间，隔间内有带锁的架子，可以存放个人物品，我们大多时间都在这里学习。我很喜欢法学图书馆，想要的书在这里基本都能找到，图书馆一层的杂志总是更新得很及时，学生可以自由阅读。除此之外，downtown还有一座比较大的MainLibrary，这是一座综合图书馆，我偶尔也会去那里自习。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留学生购买的健康保险覆盖了大多数的疫苗，尤其像HPV九价这种在国内很难预约得到的疫苗，医院注射甚至不需要额外的预约程序。

（二）课程设置

1月21日，星期二，是春季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因为周一是马丁路德金纪念日，美国的法定假日）。下午和Reitz教授约在BoyedLawBuilding办公室见面，教授会给予学生一些选课的建议。Reitz教授头发和胡子已经花白，但看得出是一位精神矍铄又精致的小老头。他认识我的导师（我导师曾在多年前在美国爱荷华大学做访问学者），在问我的名字的时候，他还会问到每个字的声调和含义，看得出是一个中国通，据他说多年前他曾在浙江大学任教，因此对中国有些了解。

对于没有美国法知识的中国学生，Reitz教授并不建议选择研讨形式的课，推荐学生尽量选择1L的课，这样会更容易理解一些。由于春季学期并没有PropertyLaw，ContractLaw，TortLaw这类的基础课程，结合Reitz教授的建议和我的个人兴趣，我先是选择了BusinessAssociation，CorporateFinance和DebtTransaction三门课。后来由于中美的财产法相差太大，且我缺乏美国财产法的知识，感到学习DebtTransaction十分困难，于是在第一周结束之前将这门课换成了ConstitutionalLaw，其实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在美国的第一堂课：DebtTransaction

1.BusinessAssociation

BusinessAssociation讲到了多种商事经营实体，corporation只是其中的一部分。Steinitz教授是以色列人，曾经在哈佛大学任教。课程的阅读材料被老师汇编在一起，在法学楼的书店里就能买到（大概40刀左右），里面包括理论知识和案例材料。课堂的座位是固定的，当然这都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想坐哪里就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座位图的相应位置就可以。第一堂课我去得比较晚，坐在了最后一排，可是感觉这样参与度比较差，而且看不清老师的板书，于是从第二堂课开始就搬到了第一排。

课堂以老师讲授为主，学生发言和讨论为辅。Steinitz教授很喜欢提问学生，课堂上也给了学生很大的探讨空间。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美国课堂上学生的活跃度和参与度。大家都非常积极地与老师互动，有问题就随时举手提出来，不像中国学生经常担心自己提的问题是否很愚蠢而最终选择保持沉默。Steinitz教授也总是很耐心地为学生解答，正如她自己在第一堂课上所说的：“Noquestionisstupid!”后来我与美国朋友探讨过这个问题，同样接触过中国学生的美国人Cody说中国人更喜欢把思维过程内化，而不是脱口而出；B.A.的同班同学Evan则把这些课堂上总喜欢回答问题的人叫做“gunner（炮手）”，有几分戏谑的意味在。这种现象在ESL的写作课上更加明显，尽管大家都是国际学生，中国学生还是不约而同地坐在了最后一排，倾听多于发言。亚洲人（尤其中国人）的情感和思维的确更加含蓄和内敛，我们受从小成长的环境影响很大，难说哪种模式更好，但至少中和一下不是坏事。我们总会发现美国孩子（或在美国长大的中国孩子）似乎更加自信，这大概与他们的教育理念也是有关的。

我很喜欢Steinitz教授课堂的另一个原因是她经常组织一些课堂上的研讨活动。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次练习negotiation，课前发放任务材料，随机将两个同学配对，材料的大致内容是一个美国现代科技公司要与泰国的一家传统家族企业谈并购，由于两家公司的背景和利益不同，在协商的过程中会遇到许多分歧，例如，美国公司希望按照现代公司法的治理模式对合并企业进行管理，而泰国公司则希望延续家族企业的治理模式。带着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目标，两个同学分别代表两家公司要在课堂上进行协商。最初我的内心是抗拒的，雅思几分钟的口语考试尚且令我感到压力，这样一下午的协商我很担心自己说不清楚。但这天的课程是出乎意料地愉快，我的partner是美国女孩Samantha，我们先是在纸上列好提纲，然后逐一协商，尽量去找到两家公司都可以接受的利益平衡点。有几次我们的意见很难达成一致，我急得不知该如何表达，Samantha也会很有耐心地让我不要着急，可以稍微组织一下语言。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代入感很强，对不同的公司法文化、不同公司的不同利益目标产生了更具体的认识，也理解了协商与合作的内在逻辑。最后，Steinitz教授带领大家对持续了近三个小时的negotiation进行了总结和反思。类似的课程还有起草合同、起草公司章程、案例讨论等等，我很喜欢这种课堂模式。

但是，课堂讨论也并不总是这样愉快的。我与单个美国同学的分组讨论通常比较顺利，但与若干个美国同学的讨论却常常使我感到迷惑——因为美国人之间讲英语的语速实在太快了，我常常很难在他们停顿的间隙同时听懂他们的对话、迅速反应出自己的观点、组织出语言并成功插入对话。

尽管中国公司法与美国公司法属于不同法系，但其中的很多问题都是相通的，带着已有的中国公司法知识储备去学习美国公司法，不经意间就会进行比较法的学习，每每遇到二者的相同与不同之处，就会不自觉地反思这其中的原理。例如，“刺破公司的面纱（PiercingtheCorporateVeil）”制度是中国公司法完全从美国公司法移植过来的，这一次则把这个制度又原汁原味地学习了一遍。又例如在国内学习经常听到老师说“中国公司法是股东会中心主义，美国公司法是董事会中心主义”，我一直把这句话当成一句常识来记，可只有真正学习了美国公司法，阅读了许多案例，才真正理解董事会（或者说Agency）在美国公司法中的地位。不过，富有意味的是，Steinitz教授对我说过两次“中国公司法一定与美国公司法十分不同吧”（一次是在课下提问，另一次是在教授的茶话会，教授每周举办一次茶话会活动，学生可以自由报名，教授请大家喝咖啡、吃点心，同时进行交流）。这话的含义像极了我们在谈论朝鲜的公司法。在后一次茶话会上教授解释了她这种认识的理由——在她的意识里，中国的公司似乎都是国有的，也不存在自由的市场，因此也无从去谈论像西方国家这样的公司法了。我向她解释说，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市场涌现了越来越多的民营企业，长三角地区的民营企业尤其活跃。我猜想，这可能只是西方社会对中国的误解之一吧。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不似中国法学院课堂，美国法学院每门课的课下都有大量的reading任务，这些任务通常会塞满我的每一天（也未必读得完），而如果读不完或者不读，课堂上就会一脸懵，什么也听不懂。尽管B.A.课也有大量的阅读任务，但相对而言是这几门课里最轻松的一门，也许是因为我比较熟悉商法的内容和词汇，课下阅读和课上听课的障碍都相对较小。

我与Samantha的课堂讨论成果

2.CorporateFinance

这门课是2L的课程，涉及大量金融知识，比较困难，尤其是没有学完B.A.这门课。Miller教授没有整理像B.A.那样的汇编阅读材料，需要自己购卖（或者在Amazon租借）刀的教材，十分昂贵了。

我对这门课感到困难的最主要原因是由于缺失金融学和经济学的基础知识，我在学习过程中对太多概念感到陌生，书中不会对一些概念进行解释，老师也不会，因此我需要去额外查资料和学习（除了维基百科，油管上也有很多科普的宝藏视频），这就使我经常读不完老师布置的阅读材料。老师也不会像ConstitutionalLaw教授一样把很长的案例的关键部分进行提取，这使得阅读的困难大大增加。直到后来我发现连高年级的美国同学学习这门课也是感到困难的，我就安慰自己能学多少是多少，学到就是赚到。据说Miller教授曾经是学数学的，他在课堂上讲授的数学部分也很多。感兴趣可以听一听，但如果听不懂也没有关系，数学推理只是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一些原理。

整体而言，这门课还是很实用的。尤其是来美国之前我曾在律所的证券团队实习，接触到了一些资本市场的业务，把它们结合到一起来理解效果会更好。对于以后有志于从事资本市场业务，同时又比较渴望挑战自己的同学来说，这门课是可以尝试的。

刀的教材

3.ConstitutionalLaw

应该说从本科大一上宪法课开始，听了很多美国宪法的故事，读过林达的那本《总统是靠不住的》，我就一直很憧憬有一天能够来美国学习美国宪法。

这门课对中国学生的听力和阅读提出了比较高的要求。Pettys教授会在一个半小时的课堂上一直讲，没有PPT，也没有板书，最开始确实感到很吃力。Pettys教授讲得很细致，会以案例为基础延展出很多内容。这门课的阅读材料全部在教授的个人网站上，需要自己提前下载或者打印。这门课的阅读压力也很大，尤其是最初生词较多，也不了解这些案例的结构，逐字逐句去读，有时会抓不住重点，还总是要花费大量时间。尤其是当读到十九世纪的案例时，法官写作的语法和措辞跟现在的差距很大，我感到非常困难。好在后来生词越来越少，阅读速度愈来愈快，而且掌握了一篇案例的结构，并以一份前辈的outline为参考，更容易抓住重点，阅读效率大大提高。

这学期的课讲的主要是宪法的结构，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三权分置（Separationofpowers）。通过阅读近百个案例和老师细致的讲解，我印象最深的是美国的法官真的在用非常缜密的逻辑、非常小心谨慎和认真细致地探讨权力的界限，这种精神使我非常感动。我总能不断想起大一的宪法课李海平老师和侯学宾老师说过的话——很多具体的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大概记得当时老师说美国的制宪元老们试图创造一台像自动收银机一样的机器，让这台机器可以自己发挥作用，防止人在这个过程中把钱偷走。事实上，这台机器的确存在于美国的ConstitutionalLaw里。学习这门课，可以更好地理解美国这个联邦制国家的*治逻辑，理解这个国家和公民的许多行为。结课以后，我还特意给Pettys教授发了一封邮件，向他表达了我学习这门课的感受和对他的感谢。

Pettys教授很富有人文关怀。3月21日上午收到Pettys教授的这封邮件，当时由于疫情学校已经正式宣布改上网课，而我当时正面临搬离寝室和无法提前回国的困境。看到这封邮件时，我忍不住哭了。

4.ESLGradWriting

本学期上的第四门课是英文写作课。刚入学时每个国际学生都要进行英文水平考试（除非雅思或托福成绩达到一定分数，我印象中好像是雅思7.5可以免考），然后根据考试成绩确定本学期要上的课程，包括阅读、口语和写作。我本来想上口语课，奈何写作成绩不合格，口语成绩却合格了。ESL的老师推荐我可以去Speakingcenter/Conversationcenter练习口语，后文会详细提到。

这门课的学生都是英语非母语的国际生，老师是一个高高瘦瘦、扎着小辫子的年轻美国人，感觉生活中应该是一个文艺的摇滚青年。课程的内容很基础，老师主要讲的是一些语法和学术写作的常用词汇，课堂很轻松，课后作业的压力也不大。我最喜欢的环节是每堂课开始，老师会让同学们自由配对，讨论一些简单的日常话题，在这个过程中我又认识了很多朋友。其中有一个叫Esra的女孩，她的家乡在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除了常年的战乱和动荡，我对她的祖国一无所知。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也总是很热情地同我打招呼和聊天，她的英文也很好，几乎没有什么口音，想必是已经来美国很多年了。我猜想她在她的祖国一定算得上是很幸福的那批人了。

话题回到写作课，我认为这门课收获最大的是Diagnostic板块。学期伊始，老师让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兴趣随意选题，自行查找图表资料，写一篇英文短文，需要按照一定的结构：Explanation，GraphicEvidence，CausesEffects，PossibleSolutions和ReferencesList。这份作业贯穿整个学期所学的内容，老师会逐一批改每个部分，并要求学生根据老师的feedback重新写作该部分，在此过程中还有充分的机会同老师进行探讨。令我比较吃惊的是，在国内一些早已司空见惯的表达方式，都被老师提出了非常细致的修改建议，很多词汇和短语在我们看来都是可以互相替代的，但老师却提出了更细致的用法上的区别——如果不是nativespeaker，这种区别是很容易被忽略掉的。

（三）课外活动

由于疫情，学校在春假以后改上网课，并全面取消了各种需要面对面接触的活动，因此我享受课外活动的时间很短暂（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但这些为数不多的课外活动也构成了我交换学习生活中重要并且难忘的一部分。

1.SpeakingCenter/ConversationCenter

我把这个机构称为“唠嗑中心”，顾名思义，就是有人“免费”陪唠嗑。春假以后，“唠嗑中心”全部改为线上进行，因此这也是唯一一个我从开学之初一直参加到学期末的课外活动。参加“唠嗑中心”只须提前在网站上预约，每次只能预约半个小时，每周最多预约四次。区别在于SpeakingCenter的工作人员是ESL的老师和高年级的博士生，训练的内容主要是正式的演讲、面试或课堂展示等等，主题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来定；而ConversationCenter的工作人员一般是本科生，聊的也一般是更为日常的话题。

春假以前，我的聊天对象相对固定——金发碧眼的美国女孩Rachel，胖乎乎的学习音乐的美国男孩Cody，学习电影的越南裔女孩Victoria。有时候会聊一些新闻和社会话题，有时候则聊一些日常生活中的见闻轶事。我通常会提前组织一下第二天谈话的内容，包括词汇和短语，有时还会将观点罗列成一个简单的提纲，这样可以使30分钟的chat更有效率。

春假以后，“唠嗑中心”全部改为线上进行。这段时间我的聊天对象主要是学美术的Alisha、学习语言的本科生Gabrielle和ESL的老师Anna-Maria。Anna-Maria老师的指导非常专业和细致，我很珍惜她每周为我指导的一小时时间。我一般都会提前准备，要么试着复述一篇文章，要么试着讲述一集美剧里的故事，这样输入-输出的过程会使训练更有效果。Anna-Maria老师会在我讲述的过程中记录下我说的每一句话，然后从单词发音、语法和整体的语音语调几个方面逐一进行指导，有时我们也会探讨一些练习英语口语的方法。直到最后我才知道，原来Anna-Maria老师的母语是克罗地亚语，她19岁才来到美国。美国女孩Gabrielle高中时学过汉语，两年前还去过中国，我们彼此分享了学习外语的过程，她向我哭诉高中时学写汉字和汉语的四个声调是多么痛苦，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在这里我还遇到过一件窘迫的事情，有一次约了一个亚洲女孩，看她的名字也是中文拼写，我就开心地问：AreyouChinese？她却直截了当地说：No，I`mTaiwanese.我愣了一下，那一瞬间感到特别尴尬，后来全程都在想这件事，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在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约过她。

这学期的最后两周，我几乎与每个“唠嗑中心”的朋友都在线上又见了一面，向他们表达感谢，并且说了再见。学校还有类似的WritingCenter，但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因为比较懒）。

2.GlobalBuddy

GlobalBuddy是ISSS（InternationalStudentandScholarServices）组织的国际学生之间的活动。其中一次活动是情人节party（但与情人节没有任何关系），有免费的食物和水果，参加活动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国际生——中韩的学生比较多，也有非洲、菲律宾、俄罗斯的同学和少量的美国同学。大家先是围坐在一起自由聊天，很快就彼此熟悉了起来，然后做游戏——每隔一分钟就要换到旁边的椅子上，要在20分钟内与对面的20个同学都互相认识。最后聊得口干舌燥，大家就在一起吃杯子蛋糕。那种感觉很奇妙，大家明明有着不同的肤色、民族和宗教信仰，却能通过这样的机会迅速熟悉起来，而使我们结识的方式恰恰是这些不同但又相互交融的文化背景。

GlobalBuddy的活动

另一次是观看爱荷华大学和明尼苏达大学之间的女子篮球赛。那天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很多男生来到美国宁可花高价也一定要看一场NBA比赛——那气氛简直燃爆了！当现场的奏乐响起时，当啦啦队的女孩子们在表演时，当全场的观众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呐喊助威甚至齐刷刷地站起来鼓掌时，我的每根汗毛都仿佛立了起来。这仅仅是两所大学之间的女子篮球赛，真正的NBA比赛现场一定更加精彩（原计划春假去芝加哥看一场NBA比赛，后来也因疫情取消了）。在这场比赛的观众席里，既有刚刚蹒跚学步的孩童，又有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他们会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为一个三分球喝彩，白发老爷爷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这才是真正的“全民”体育。

3.参观爱荷华州最高法院和国会大楼

在Reitz教授的组织下，三月初的一天早晨，我们前往位于爱荷华州首府得梅因（DesMoines）的最高法院，旁听了两场oralargument——双方律师轮番发言，同时接受六位大法官的问询（原本应该是七位）。下午我们参观了最高法院对面的国会大楼，了解到一些爱荷华州的历史，见到了只有在电视新闻里才见过的众议院和参议院。这些参观对于中国学生来说都很新鲜。有趣的是，国会大楼前的空地上有两处纪念碑，一处是越南战争纪念碑，一处是 纪念碑，直到我满心肃穆地读完后者的碑文，才突然明白过来这座纪念碑的意义。

4.AndrewYang的总统竞选演讲

AndrewYang是年美国总统选举民主*初选的候选人，其父母均是台湾移民。一月下旬他来到爱荷华城举办了一场竞选演讲。在进入会场前，工作人员会先要求听众填写选民意向调查表，然后会在听众的衣服上贴一个支持AndrewYang的胸牌。会场内座无虚席，各个年龄段和肤色的人都有，很多人带着自己的孩子，有的甚至还在襁褓中，我随便找了一个空位便坐了下来。AndrewYang先是慷慨激昂地发表自己对于女性就业的*治观点，每隔几分钟场内便掌声雷动，最后他邀请几位女性上场发言和提问，这其中包括单身母亲、亚裔和不婚主义者。提问环节结束以后，AndrewYang允许听众排队与自己合影。轮到我时，我说自己来自中国，但他却无动于衷，后来我想他出生、成长都在美国，虽然身体里流着亚裔的血液，但想必对中国并没有什么感情。后来AndrewYang又来过爱荷华城多次，宣传方式花样百出。但后来看新闻说，他因为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初选结果不理想而退出了民主*内的初选。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人的*治参与热情很高，很多人会在宿舍房门上或自家房前通过挂牌、贴图等方式表明自己的*治喜好。刚刚成年的美国小伙子Corey也会坦言自己对特朗普未履行最初有关就业承诺的不满。这大概是我离美国总统选举最近的一次。

5.与朋友们在一起的课外时光

周末除了读reading，我还会经常和朋友们一起度过。

其中一次是与B.A.课的同学Evan，我们约在了一个露天酒吧，很多人带着自己的爱犬——美国人是十分喜欢狗的，天色将晚时一排排温柔的小串灯渐次亮起，伴随着美式乡村背景音乐，整体是典型的Americanstyle。Evan目前是J.D.二年级，我俩的年龄一般大，都即将面临着就业难题。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做环境法方向的*府律师。我们聊了很多，能感觉出来Evan是一个很富有同理心的男孩，他说我用他的母语和他对话已经很了不起了，他很抱歉他不会讲汉语。他还有一番话更令我动容，他说：“美国是发达国家但却做了很多自私的事情，美国应该承担更多促进人类福祉的责任，这就是我以后要做的事情……人们不应该因为他们生在世界的不同地方而有所不同，人人生而平等……”

还有一次是与B.A.课的同学John和他的未婚妻Christina，他们原计划五月在家乡密歇根举办婚礼，后来也因为疫情而推迟了。John比我大很多，他曾经在美国驻阿富汗的*队供职，后来又在美国的一家公司里任职，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常常觉得他在公司法课上的发言内容会使大家眼前一亮。Cristina长得很像《老友记》里的菲比，她说她希望以后能够有机会去泰国做英语老师。我们聊了很多关于两国年轻人的生活现状，我说中国大多数年轻人的一生好像都要遵循固定的框架来活，这一生无非就是读书、考试、升学、毕业后找一份靠谱的工作，然后成家、买房、生儿育女和倾尽半生来还房贷——现实生活不允许普通年轻人有太多的天马行空和随心所欲。而我却觉得美国年轻人似乎更善于思考自己的喜好和未来的生活，包括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在哪里生活、和谁一起生活等等。

除了美国朋友，我还经常与中国留学生Cameron、同来交换的北大深圳国际法学院的Lilian和一个吉大同学在一起共度周末。我和他们在一起度过了第一个没有家人的春节，每周固定的几天我们都会约在食堂一起吃饭和聊天，有的周末我们还会在一起煮火锅、做烤肉、去公园徒步等等。除此之外，我还认识了几位法学院的同学和学长学姐，在orientationweek认识的伊朗小哥，偶尔在一起吃饭和聊天，增长了很多见闻。

大年初一的晚上，爱荷华大学法学院的部分同学在东北人开的四川饭店聚餐

-疫情之下的后留学时代-

让此次访学经历最为难忘的，是这场百年不遇的全球疫情。1月14日我刚刚离开北京首都机场，一周以后新冠肺炎就在国内全面爆发了。3月初，国内疫情刚刚得到控制，欧洲的疫情便开始大面积爆发，随后便是远隔重洋的美国，时至今日它还在保持着每日两万例以上的加速度持续增长。我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历史的亲历者——而且是以一个更为特殊的视角。

（一）疫情下的异国春节

1月中下旬，国内疫情全面爆发的时候，正值农历鼠年春节。我既有平生第一次春节不能与家人团聚的思亲之苦，又因为最初人们还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家里的口罩库存也不充裕，而极为担心大洋彼岸的亲人和朋友。那时候，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翻看朋友圈和微博，看看北京时间的下午和晚上都发生了哪些事情——新闻似乎大多是在北京时间的下午发出来的。每天接收到的都是铺天盖地的负面消息，前一天的还没有消化完便又有了第二天的，疫情地图的颜色越来越深，寻人的通知越来越多，确诊、死亡和疑似病例数字呈指数型增长……这些信息每天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家”是什么？“祖国”是什么？“春节”又是什么？“家”和“祖国”是不管游子走到哪里，都紧紧地牵着你的心的那根线——我与它们同呼吸、共命运，我们的悲欢喜乐紧紧相联，一刻也不能分开。而“春节”，是从国内飘洋过海特意带来的一个红色的窗花，是即使没有鱼和肉也一定要有的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是把我和我的“家”与“祖国”紧紧联系起来的基因与情感的纽带。

（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三月初，国内疫情已经基本得到控制，而那时病*才刚刚登陆美国西海岸的两个州。午饭时间，我和几个中国朋友们也常常会在一起讨论美国未来的疫情发展，那时候我们的态度都是比较乐观的——毕竟有中国的“前车之鉴”，尽管两国体制不同，但早就隔岸观火的美国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也正是在这个阶段，通过每周在“唠嗑中心”聊天，我几乎全程见证了美国人对新冠肺炎病*态度的转变。Rachel认为新冠肺炎不过就是普通流感的一种，只要多睡觉、多运动、补充营养，就没有大碍——这是当时绝大多数美国人的看法。后来我才知道，Rachel在密歇根的祖母4月初在一家养老院因新冠肺炎去世了。还有一次我和David聊天，他是一个皮肤白皙的美国年轻人。谈及即将到来的春假计划，他说他要去西雅图游玩。我说可是那里是目前美国疫情最严重的地方。他却颇有自信地说：我相信只要勤洗手，打喷嚏时用手肘遮挡口鼻，并且用湿巾擦拭飞机座椅就可以——这是当时美国CDC的官方说法，也是学校给学生的官方建议，这份建议被印出来放在食堂餐厅的每张桌子上，还贴在了教学楼的显眼位置。后来我又与Richard聊天，他是ESL的教师，留着花白的胡子，他对美国的疫情防控表现出十足的自信，甚至告诉我病*会随着气温的升高而自动消失（他可能和特朗普是一伙儿的）。直到我说如果春假结束以后学生游玩归来再回到学校上课，可能会造成大规模的感染，他才有些愕然地缓缓说出：我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些事情。说起买口罩，Evan反问我“没有生病为什么要戴口罩”。室友Bethany说与其担心新冠肺炎，还不如担心美国流感。直到春假前的最后一周，Cody才向我表达了他对疫情的担忧，他说他不会去任何地方，也希望能够取消本周末要去芝加哥做的室内演讲——听众主要是老年人。那段时间我坐在餐厅里吃饭还能听到邻桌的美国年轻人在商讨春假去加州游玩。从美国官方到美国民众，他们对疫情的态度使我感到非常不安，我甚至怀疑我们正在面临的不是同一个病*。在风平浪静的掩映下，我隐隐觉得一场狂风骤雨正在酝酿。

三月中旬，春假前的最后一周，美国疫情已经恶化，学校正式通知春假后改上两周网课。一方面，我开始囤防疫物资，费了很大周折终于在京东海外版买到了口罩，在沃尔玛买到了一次性手套、护目镜和消*湿巾，但酒精和洗手液一直都没有买到；另一方面，我开始囤食物。那一周我终于鼓足勇气开始戴口罩，当时美国部分地区已经出现了有人殴打亚裔的新闻报道，我也很担心遭到歧视甚至暴力，但所幸大学城里的人普遍受过高等教育，能够理解戴口罩的事情。

春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也是我经历的最后一堂face-to-face的课，是BusinessAssociation，那节课的是任务是分组讨论EntitySelection。原本我的父亲已经不建议我去上那节课了，但我还是带着一次性医用口罩去了，我想也许老师会考虑到情况的特殊而取消分组讨论环节。尽管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但带着一次性医用口罩走进教室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在打鼓，有一两名同学偶尔会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异样；后来老师并没有取消分组讨论环节，我开始感到坐立不安，于是又去洗手间换了N95口罩，再次走进教室的时候我的脸胀得通红，我向一起讨论的同学表达了自己戴口罩是为了彼此的健康和安全，对方礼貌地表达了理解，但他偶尔也会用衣领捂住自己的口鼻。

大使馆为海外学子投递的健康包

（三）一个艰难的决定

春假期间，疫情已经在欧洲全面爆发了。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一天上午我收到了学校的邮件，说网课会持续到本学期末，宿舍即将清空，要在一周内组织学生有序搬离。由于期中很难短租到房子，我决定买机票提前回国。由于当时防护服等防疫物品还没有备齐，也没有料到情况的恶化会如此迅速，我当时只买了一周后从台北中转的机票。然而，3月21日网上传台北即将不允许持中国大陆护照的乘客转机，3月22日消息得到了官方确认，机票被取消了。紧接着，东南亚、日韩、港澳陆续发出不允许转机的通知。我迎来了自己的“至暗时刻”——既买不到回国的机票，一时也找不到可以短租的房子。接下来的一周多时间，我每天一边在刷机票、研究可能的转机方案，另一边也在试图联系可以短租的房子。

三月末的一天，考虑到多重原因，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暂不回国。我拿定了主意，不再日日刷机票，让家人放心，然后开始想办法寻找可以短租的房子。后来我在学校一个中国老师那里租到了房子，老师人很好，考虑到目前的特殊情况，允许我按月续租。3月31日，我在朋友的帮助下从宿舍搬到了新家里。新家是一个独立的二层house，有一个很大的露天阳台和不小的后院，室友都是从湖北来的访问学者，也因疫情被隔在了美国。我就在这里开始了后半程的居家留学与网课时代。

（四）居家留学与网课时代

4月初，我在新环境的生活逐渐安顿了下来，居家留学生活也就此开始了。同千千万万的海外留学生一样，所有的专业课都改成了网上授课。每周我会保持在SpeakingCenter/ConversationCenter上唠3个小时，烹饪成了我每天生活最大的乐趣。每周或每两周去一次超市，我很珍惜因去超市采购而外出的时光，我会小心地做好防护措施，但一路上也会为了拍照走走停停，趁路上没人的时候我还会摘下口罩，贪婪地吮吸散发着青草香的空气。晚饭后我还会常常到自家小后院去散步，天气好时我还会把桌椅搬到露天阳台上去学习，这都是居家生活中难得的乐趣。每天下午正值北京时间的午夜，没有其他干扰，最适合专心学习；到了晚上我会与家人和朋友通电话，一个人远在海外的居家生活或许有些单调，但并不苦闷。

.4.30在美国的最后一堂课，也是整个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堂课，与Prof.Steinitz和另外53名同学在线上度过。

-我的收获与感悟-

中国学生到海外留学的初衷，不外乎是希望能够丰富自己的阅历、说一口流利的外语、增长专业知识、结识一群有趣的朋友，最重要的是想要看看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新冠疫情这场席卷全球、甚至可能会影响人类现代文明进程的风暴无疑在这届年轻人的人生旅途中烙下了或浅或深的遗憾，但这份遗憾也会给这届年轻人带来更多的成长。

（一）世界这个大家庭

通过与许多外国朋友的接触，我感受到了美国这个移民国家的多元性，更强烈地感受到了世界这个大家庭的包容性。正是人类这种多元性的存在，我愈发意识到这个世界绝不应该拥有一条非黑即白的价值观分界线，更不应该产生“一切都理所当然”的刻板印象——尤其当我的身上烙着很多典型中国人的习惯和价值观的时候。

我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是在同美国同学Samantha聊到中国的“独生子女*策”的时候，我说我没有兄弟姐妹，我们这代人很多人都没有兄弟姐妹。她听闻露出了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她说她无法想象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孩子——我相信在我们这代人小的时候，也无法想象自己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吧。爱荷华州作为北部州，思想比较开放，他们对LGBT群体的包容度也非常强，老师的办公室内就会贴着“LGBTSafeZone”的彩虹贴，就连在学校系统里填个人信息时也会考虑到学生性取向的多元化，甚至几年前爱荷华州最高法院的一位大法官还因反对同性恋婚姻而遭到弹劾——在这里，似乎没有人觉得LGBT有何异常或者不妥。美国年轻人爱跑步、爱运动装，也酷爱酒吧文化，到了周五的晚上，平时从不化妆甚至还有些邋遢的年轻人会化着精致的妆容三五成群地相聚在酒吧，从穿衣打扮到音乐灯光都很American……尽管我个人并不能接受每一样文化和思想的差异，但我从心底里尊重这种差异的存在，我尽量不去带着自己先入为主的价值观去给别人贴上有价值评判色彩的标签，毕竟谁也不能做他人的法官。我觉得这种Variety才是美国这个移民国家的魅力之处。

更奇妙的事情是，与很多外国朋友的接触打破了我对他们原有的刻板印象。我对伊朗的印象一直局限于它常年的不太平，但我在美国认识的伊朗小哥却是一个热情、开朗、风趣的小伙子。他在Orientationweek就自告奋勇上台与美国老师Paulson表演情景对话，而那时美伊两国关系正箭在弦上。每次在餐厅见面，伊朗小哥都会热情地坐过来，与我们谈天说地，不时还会开个玩笑。同样还有利比亚女孩Esra，你很难想象有着这样纯真甜美笑容的女孩竟来自一个如此动荡的国家。来美国以前，我也一直很担心与黑人打交道。但在美国，我认识了纯真可爱的南非女孩，还有餐厅里那个总和我热情打招呼的黑人老爷爷，他朴实的笑容总会使我想起《肖申克的救赎》里的艾利斯·波德·瑞德。无问*治，没有利益，除却偏见，来自世界各地的我们能够平等、友好地坐在一起，尤其处在这个并不和平的世界里，这是一件多么奇妙又美好的事情。

更为深刻的是，当新冠疫情在美国爆发以后，国内有声音说西方国家“连抄作业都抄不明白”。后来我意识到，“抄作业”的前提本身就不成立，因为面对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张“试卷”。尽管不靠谱总统在疫情前期的迟钝反应对美国后来疫情的爆发难辞其咎，但不能否认的是，虽然我们面对的是同一个病*，但正确的解题思路绝不会只有一个，因为两国国情的确不同——中国的难题美国没有，美国的难题中国也没有。

爱荷华州绚烂的春夏之交

（二）英语学习的一点小心得

关于口语，首先要勇敢自信地去说，不要担心说错，绝大多数时候，美国人都能够理解我们所想要表达的意思。就像Alisha所言，人们在说外语的时候常常会用一些简单词汇或者描述性的句子来替代一个高级词汇，轻微的语法错误和个别措辞的不准确并不会造成沟通的障碍。其次，也不需要担心自己的中国口音。在中国，我们总觉得拥有一口伦敦腔或者美式腔会显得很高级，据我的观察，除非是很小就来到美国生活学习，中国学生即便已经在美国留学多年，仍会不可避免地带有中式口音，很多人并没有形成那种“高级的”美式腔。我认为最基础的是要实现语言的工具价值，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准确、语句连贯，能够进行日常的交流，在此基础上再去渐渐模仿美式发音和一些美式表达。美国同学大多很友好，有时我们可能正聊得尽兴，我突然忘记一个词该怎么说，有时候我会描述出来，美国朋友会很耐心地告诉我这个词可以怎样说，这样久而久之会把一些表达方式记得很清楚；有时美国朋友也会突然说出来一个我不懂的高级词汇，可以自己结合上下文去猜，也可以直接问他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美国朋友都会很乐于解答。

关于阅读和听力，多读、多听，熟能生巧。最初读ConstitutionalLaw的案例的时候，生词较多，我倾向于边查边记边读，这样速度很慢。后来我就不查单词了，尽量让自己快速通读，形容词和副词只要大致知道是正向含义还是反向含义即可，只有在关键部分遇到一些会影响理解的动词或名词的时候，我才会去查它的含义。这样，阅读效率越来越高，而且会渐渐形成英文的语言逻辑。最初听课也是很痛苦的，每上完一堂课就像是听完了一集90分钟无字幕的美剧，而且还得要记下来笔记。那么同理，如果自己练着看无字幕的美剧，边看边记做提纲，然后试着复述，便是一个练习英语听和说的好办法了。

除了写作课，我觉得写邮件也是个练习英语写作的好方法。因为美国人平时许多琐事都需要写邮件来沟通，久而久之，英文书面表达会越来越熟练和自由。

（三）独立面对和解决生活的难题

我觉得在美国学习生活这半年最大的收获就是激发了较强的独立能力——独立思考，独立生活，独立解决生活的难题。虽然过程或多或少充满了挣扎和困苦，但我相信这份经历会让我受用终生。

当我陷入既回不去国也租不到房的进退两难的地步时，我一边尽力让自己不要陷入情绪化的焦灼，保持理智去获取信息、研究回国方案和租房方案，另一边我的家人来安慰我，我还要安慰他们让他们相信我没事。平常时候，13个小时的飞机连接中美两国，我们似乎真的生活在地球村。而那段时间，我突然发现十万公里的距离竟是如此遥远，爸爸妈妈的爱鞭长莫及。我突然意识到，与其担心我自己，我更担心我的家人担心我，因为他们并不了解我生活的环境，他们只能从新闻中获知一二，然后想象我所面对的困难。我必须要让我的家人放心，就必须要照顾好自己，必须结束这种除了焦灼就什么也干不了的生活状态。所以直到现在，我每天都要给家人展示我的生活状态，一道菜、一张照片、打个电话，都能让他们确信自己的孩子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一切都好。这是我的责任。后来我的航班又被取消了两次，最后我买到了国家计划内的机票，虽然晚了一些，但回家的日子终于指日可待。

整个买机票的过程给我的收获太大了。首先，信息的获取、筛选和判断太重要了。最开始不看*策、缺乏判断，盲目买机票，等来的一定是航班取消的通知。有的时候则是见微知著，务必要果断把握住时机，例如，如果前一天某航司公布了下个月的航班表，那么其他几个国内航司也一定会在近期公布同样的飞行计划，如果等其他航司都公布了计划再买票，肯定是来不及的。其次，在这个过程中不断与各大航司通电话，沟通退改签及转机*策等事宜；看*策，算时差、订酒店，研究在第三国的转机方案……来美国时，我只知道在国内第三方app上订直飞机票，而现在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些曲折的过程，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积累这些宝贵的经验值。

也许如果三月末咬一咬牙，也就买到早期回国的机票了。但我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暂不回国的决定。在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就意味着自己能够承担决定所带来的所有后果。况且，人的预见能力终究是有限的，美国的疫情发展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料到的，这恰恰说明了我们对这个国家的国情和体制还是不够了解，何况最初我对信息的获取也不够充分，全球疫情变化莫测，无法苛责自己当时只有有限的预见能力。最重要的是，我一直坚信人生重在过程，重在经历、体验和感受，人生应该是一场修行，人总是知痛苦方知幸福，经历过至暗时分方有重生的黎明，不断在逆境中寻找解围的通途，方能愈挫愈勇，虽有柔情似水的软肋，亦有所向披靡的铠甲。很难说这段独自滞留在美国的日子不是一份额外的礼物，更何况，同未来人生中真正的困难相比，这也实在算不了什么。

（四）努力营造生活的美好

年，除了生存，我学会的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努力营造生活的美好”。没有谁的生活会一直丰富多彩，也没有谁会一直有力量。可是我不愿让本就孤独、单调的生活更加灰暗，我必须给自己寻找生活的乐趣和动力。

这段时间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做饭，每周都要学几道新菜，或者做些面点，一旦忙乎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而且让人特别有成就感。留学生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凡事不像在国内那样触手可及，想吃什么稀奇古怪的中国食物就只能自己用原材料制作。这是一种在国内无法体会的丰衣足食的快乐。

一个出国前从不做饭的女孩，居家的日子为自己做的饭菜

有限的外出次数，让我更细心地观察周遭的变化——美国人戴口罩的情况如何，门前的海棠花开了几成，邻居家一共有几只狗，小野兔今天有没有来偷吃草，今晚的云是什么形状，红肚皮的鸟儿唱歌最好听……这些平日里最容易忽略的细节，如今构成了我更加热爱生活的必备元素。

我怀念与朋友们在一起的日子，但如今我也能够接受与自己相处的日子。这并不意味着我更加孤独，相反代表着我丰富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我能够不依赖任何人而照顾好自己，我能够找到让自己快乐和舒服的方式，我能让自己在这段独身隔离的异国他乡的日子里依然保持对生活的激情与热爱，这是根植在我内心里的最大的成长。

多年后，当我回想起年在美国的日子，想起在这场全球疫情风暴中热烈生长着的渺小的我，我会作何感想呢？

最后，以我在年3月15日的朋友圈文字作结：

中国刚刚度过至暗时刻，转眼欧洲成了疫情的主战场，美国似乎还在酝酿着一场血雨腥风…

突然想起年的跨年夜，在那个烟花绚烂的夜晚，没有人会料到即将到来的年对于整个世界格局、人类命运会造成怎样的改变。也许年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会和年的一战和年的二战一起永远载入人类史册。

渺小个体的一生虽短若须臾，却也是这宏伟时代沧桑巨变的亲历者与见证者。个体在某一刻的感受可以微不足道，但也可以代表整个人类面对灾难和生死时的共同情感。

30年后，当这一年出现在后代的教科书中时，他们的历史老师会怎样讲述在这一年人类所经历的进取、固执、愚昧、探索和反思，我又将如何向后代描绘那一天23岁的我伫立在窗前、望向静静流淌着的艾奥瓦河时的所思所想。

我想起《巨人的陨落》封面上的那句话：我亲眼目睹，每一个迈向死亡的生命都在热烈地生长。

春假期间坐在主教学楼前的草坪上所拍照片。当时美国疫情即将爆发，刚买了第一班经台北转机的回国机票，后被取消。拍照时特意摘下了口罩。

-End-

文中除图片1、2来自网络外，其余图片与视频均来自作者排版：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