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土豪小叔胸有成竹，那边水娟成竹在胸，想着同一件事，方向却是南辕北辙，好在究竟谁胜出并不重要，他们将在唇枪舌剑斗智斗勇中，互相看清对方和自己。当然这一切，当局者迷。

???这个回合，有关和水娟和土豪小叔的过招，胜负马上揭晓。

???在离开最后一个服务区时，几个毫不相干的小车司机和乘客，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说什么的都有，偏偏钻进水娟耳朵里，只有这些话，“你们都看到了，一路上把守，穿得严严实实的各路人马严阵以待，对付帝国主义细菌战、生化战、*气战、核武器战的防护服、护目镜、头罩，飞船上的宇航服，能想到的，都披挂上阵，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不管谁是病菌，都要格杀勿论，直接就地正法。”

??“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亲娘老子都不能手软。我们小区的男女老少，就是觉悟高，自发组织护卫队，封闭所有大门，只留一个进出口，24小时严防死守，不是我们小区的业主，我们都不让进来。”

??“租房的，也不让进吗？”水娟问。

??“我们是讲*策，只要在家隔离14天，并和房东一起，签下保证书，也是可以自由进出的。”有人思维缜密。

??“外地游客，总可以住酒店吧？”

??“没有发烧，没有去过外地，自我隔离14天，大不了再做一次核酸检测。”有人开心地笑了起来，“姑娘，听口音是包邮区的？”

??“谁说的，老子是广西的，大百色的。”猴子跳出来，拦在水娟面前，骂骂咧咧。土豪小叔悄悄拉了拉水娟的衣角，他们对视了一眼，水娟垂下眼皮，低头不语了。形势逼人，看不清形势的人，历来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遗臭万年。

??水娟这样的，怎么甘心被扫进垃圾堆呢，美国医生许东不同意，广西土豪小叔也不同意，一切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人定胜天。

??“我们先回家吃饭，休息一下，然后去你喜欢的酒店，试试能不能顺利入驻？”这个时候，土豪小叔显示了一个成功商人应有的情商和智商，没有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只有因势利导，循循善诱，像低到尘埃里开出的花。

???“桂姐的家常菜，做的非常好吃，地地道道的广西风味，她就是脾气不好，你不要理她。”

???不怕你凶，你凶我比你还凶，你狠我比还狠。吃软不怕硬，她不知道就这样暴露了致命的软肋。这个世界上，谁没有软肋呢，除非无欲无求的神明。

???“桂姐是谁？敢在你家作威作福，估计也不是一般人。”

???“她是韦总的阿姨，在他家工作了好多年，啥都好，就是脾气爆，喜欢骂人。”猴子指了指自己的右肩，“我还被她打过呢，用扫帚打。”

???“活该，你干嘛要惹她生气呢。算起来也是我们家的长辈，我老妈在世时，也让着她几分。”

???尽管高速公路不收费，但是进城并不一帆风顺，层层关卡，空气紧张，三个人几乎不互相说话，一具具木乃伊般的白色防护服，飘来飘去，谁看了都心惊胆寒，关键是这个病*来无踪去无影，杀人于无形，在世界各地肆无忌惮地流窜，必须严防死守，封路封村封小区。

??下了坡，远远地看到，前面的小区门口，车辆排起长队。“猴子，下去看看怎么回事，现在进自己小区还有这么多名堂。”土豪小叔吩咐猴子，“看清楚门口哪个带队。”

??“放心，老子飞都让你飞过去。”他对后排的她说，“我下车抽根烟。”

??一会儿，猴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坏了，好像很严，好像我们的特别通行证都没有办法了。”猴子犹豫了一下，“小艾姐，好像很难进小区。那个瘟猪佬六亲不认，今天特威风凛凛，尾巴都翘上天了。对了，他看见我还问你啥时候回来。现在进出小区，都要小区通行证。”

???“呸，这种人，他还真的抖起来了。我们不要和他硬来，得想想办法。”土豪小叔狠狠吐了一口吐沫。

???“要么让小艾姐躲后备箱？”猴子抓着头皮。

???“妈蛋，啥馊主意啊！”水娟涨红了脸，大叫。士可杀不可辱，她宁可在外面孤*野*般游荡，也不会钻后备箱，像被剥光衣服，丢进麻袋的猪。

???“想不到，你还会张口骂人啊？”土豪小叔的神色突然由愁变喜了，“快快，跟我学一句百色土话，

，老娘你都不认识。重点是鼻腔发音。”

???“

啥意思啊。”

???“来不及告诉你，你先学会。语气要狠，吃人那种。”土豪小叔嘿嘿地笑着，又转向哧哧捂嘴偷笑的猴子，“

,你傻笑啥呢，马上回去，问桂嫂要。。。。跑步，快去快回。”

???

，老娘你都不认识。水娟捏着鼻子一遍遍说着说着，突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韦丰收，算你厉害。

??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猴子猫着腰过来，土豪小叔接过了塑料袋，拿出其中的一件花花绿绿的外套和一顶造型古怪的毛线帽，“你先把衣服穿上，帽子也戴上，对了，还有口罩，一会到门口，你不要下车，把通行证递给他们，如果他们要唧唧歪歪，你记得说刚才我教你的话，要猛要流畅，像骂龟儿子一样亲切。”

???真的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成功的，土豪小叔，至少今天让人刮目相看，人家有勇有谋。不要轻易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准备好了，我们就走了。看你的，沉住气！”

???悄悄做一次深呼吸，稳稳冲他点点头，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环扣，ok!

??也许就在这刻，他们眼神真正对视着，他们歃血为盟：大不了成为同案犯，一起游街一起示众，五花大绑在一起。老子死，也要像一个男人。

???不知道哪位前辈说过，要想成为彼此换命的狐朋狗友，必须一起做一件坏事，大逆不道那种。

??慢慢腾腾，车辆一辆接一辆依次前行，戴红臂章的带着满脸浩然正气，端着额温枪给人们测体温，高音喇叭自动播放一威严庄重的男高音“有通行证的，请出示。。。。”

??”瘟猪佬来了，“猴子压低嗓音边说，边放低前后的车窗，主动比被动，体面很多。与此同时，一张肥脸就像长颈鹿般，灵活地伸了进来，土豪小叔推开了车门，“恭喜发财，老朱，几天不见，你又胖了，过年吃啥好东西了。”他亲切地拍着老朱的肩膀，像来视察工作的大领导，这样一来，气场瞬间颠倒过来。

??“哎呀呀，你推倒我了，“瘟猪佬被车门顶着，忙不迭地后退几步，根本来不及看清车內的情形，“韦总过年好，我有啥好吃的，这几天为了抗击疫情，整天蹲这里，天天吃盒饭，都瘦了一圈。”

???“把婆娘一个人放家里，你还真放心啊。也好，有隔壁老王帮你照顾，你在这里安心工作。”土豪小叔扔过一包烟，可惜动作幅度过大，烟像子弹般直扑瘟猪佬的脸部，别看人家身材粗短臃肿，到底是队长，圆桶似的身子往旁边一闪，双手像捞救命稻草般往上奋力一抓，那盒烟居然被他稳稳地抓到了。

??好身手！宝刀不老！刚才还愁眉苦脸的大家喝彩、哄笑，对啊，老朱风格高，舍小家为大家，宝刀不老。

???这边土豪小叔和带班的保安队长嘻嘻哈哈，那边穿着那件花花绿绿的外套，头上套了毛线帽，脸上戴了大口罩的水娟，顺利蒙混过关。唯一遗憾的，学了几分钟的土话都没机会秀：

，老娘你都不认识。

??穿过乱糟糟的人群，车里的水娟和车外的土豪小叔捕捉到彼此的眼神，一秒钟，一秒钟足够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更没有人知道一个新的契约由此签订，包括他们自己。

???“小艾姐，我们到了，下车。”猴子兴奋地低声欢叫，好像刚经过枪林弹雨，大难不死。

???水娟抬眼细看，这个小区挺大，前面几排是公寓楼，一个转弯车道，呈30度的大斜坡，右手侧是三层楼的连体排屋，两户为一幢，土豪小叔家的位置不好不坏，门口的花园也没什么像样的花草，更别说名贵品种，稀稀拉拉胡乱种着几颗木本月季花，只有一两朵粉色的小花羞羞怯怯，像营养不良的留守儿童。而近在咫尺的隔壁，人家的小花园一看就是精心设计，精心打理过的，一草一木透着主人家的品味。??

???一路上，没好意思张口问土豪小叔家的女主人，有，还是没有，或者有却形同虚设，或者革命夫妻。。。。这样贸然登门做客，有些被动了。

???“吃饭了吃饭了，都磨磨蹭蹭，不吃，我都倒了喂猪去。猴子，怎么还没上来，让哪个狐狸精勾*了。”还没上楼，一通广西味的普通话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桂姐啊，你老人家能不能小声点，把客人都吓倒了。”猴子依着门，摘下口罩，换拖鞋。

???“来的都是客，请进请进。我就着脾气，没办法的。”那个叫桂姐的女人，在二楼大声招呼着。

???穿过黑乎乎的一楼，上了楼梯，左手是一个开放式大厨房，右手的大开间，分成餐区和休闲区，正对着是排明晃晃的落地长窗，朝南，满屋子的阳光，在冬天的下午格外舒适温暖。

??土豪小叔家的二楼布置大致是这样的，靠餐桌的墙上挂着五六幅手工十字绣镜框，五彩斑斓的大小孔雀争奇斗艳，豪华型的长餐桌铺着织锦缎材质的桌旗，流苏飘逸，10张椅子是深栗色欧式的大靠背，庄重气派，头顶是一盏颤颤巍巍的水晶吊灯，泰山压顶那种。休闲区是淡绿色的布艺大沙发，很大，像几张微型床，直接躺着摆脱挺睡觉也绰绰有余，而茶台很中国，好像是红木质地，茶台上散乱地放着各种茶具，这些家具都围着一巨大的壁挂电视机。一言蔽之：非典型的中西，土洋结合，要什么元素有什么元素，满满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傲娇。

???脱了那件喜庆洋洋的外套和那顶造型奇特的暗红毛线帽，水娟喘了口气，悄悄打量厨房里忙碌的，这位传说中脾气不好的阿姨，她年纪大约45岁左右，皮肤黑*双目凹陷，灰白的头发随意扎成一把，个子大约在1.55米，在广西也不算矮，她套一件翻穿式的居家连衣裙，大姐们大妈们喜欢穿的那种，据说特别配合厨房的专业气氛。

??“穿了别人的衣服，不会整理干净，还不会说谢谢吗？”桂姐一把把水娟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抓了过去，飞快地斜了她一眼，白眼珠多黑眼珠少，分明是不满、挑衅。

??刚才还纳闷这衣服和帽子的主人是谁的，原来是阿姨的啊。

??“桂姐，你要谢谁呢？”正在水娟尴尬之际，土豪小叔噔噔从楼梯上来，手里拎着一盒沉甸甸的东西，“快看看，我给你带啥了。”

???“啊，黑粽。”桂姐丢下水娟，欢叫起来。

??神奇了，一起坐了一路的车，居然没发现他啥时候悄悄买下。

??“不要介意，她就是这样，洗手吃饭啦。”土豪小叔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介意，好像他们是一伙的。

??猴子动手把厨房里的菜一个个端了上来，四菜一汤，牙签牛肉，柠檬鸭，拌*瓜，河虾炒韭菜，蒸蛋羹，不论是色香味还是摆盘，都不敢相信处于一个19线保姆之手。

??“你过来，先看看你的房间，我马上要走的。”桂姐在楼梯口，恶声恶气地催促。

??“你叫我吗，桂姐。”

??“除了你，我还需要叫其他人吗？奇怪了。”桂姐说话像刚刚吃了生米饭，正没地方撒气。

??“我不住这里。”这个桂姐什么来头啊，傲横啊。

?“你说什么，我都搞好卫生了，床单被子枕巾都是新的，你说不住就不住了，早说啊。”显然，桂姐恼怒于自己的劳动成果付诸东流。

??“她住这里的。”土豪小叔高声道，边给水娟使了使眼色，悄声说，“先去看看，反正她马上就走的。”

??吃人家的嘴短，只能先放下筷子，跟着桂姐走，上了三楼，先参观一下摸摸情况也好。“对面是主卧，你在这间次卧，昨天我一接到电话，就收拾，缺什么你直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主卧的门是关着的，桂姐没推门，水娟更不好意思推门。

??“艾米莉。”

??“什么，艾什么。”

??“桂姐，她叫米粒，我们煮饭的米粒。”土豪小叔及时跟了过来，后来他承认当时完全是灵机一动，被逼的。而从此，米粒在土豪小叔家诞生。

??“你爸妈真有意思，给你取这么一个名字。”桂姐上下打量着水娟，差一点就围着转一圈了，像挑剔的婆婆，居高临下，仔仔细细审视着未来的儿媳。

???终于，桂姐拎着那盒黑粽，心满意足地走了。

??水娟和土豪小叔，几乎同时舒了一口气，“平时她也不这样，今天也不知道怎了。”他帮她说话，水娟看了出来。

???“趁热吃，菜都凉了，猴子，把老蔡的那瓶酒拿出了，好好庆祝一下今天的胜利。”

??“韦总，今天真地要喝老蔡拿来的酒？高度原浆啊。”猴子的语气是疑惑的。

??“肯定啊，别舍不得。我们都喝一点，今天的胜利来之不易。米粒和贝蒂，都是女中豪杰，酒盅仙女。”土豪小叔提到了贝蒂。

??水娟有点犯愁了，压根都没有和贝蒂说过来广西的事，更没有说过，现在居然坐在土豪小叔家大吃大喝，也许土豪小叔压根不知道她们只是萍水相逢的塑料花，禁不起推敲。

??先不要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先庆祝今天的胜利。拿出手机，拍了桂姐做的菜发给许东，“据说是地道的广西口味。”

??“没在饭店，好像是人家家里。”许东一眼看出了破绽。

??“我现在盆友家里吃便饭。”一个谎言的漏洞，需要十个谎言来弥补，水娟捧着手机发愣，接下去怎么编呢。

??“你的朋友遍天下哦。”他秒回，水娟越加囧了。

??“来，尝尝我藏着的好酒，猴子还舍不得呢。猴子我的那套酒杯，也拿出来。”土豪小叔好像对一切都视而不见，都满不在乎。他手上的白瓷瓶，是一个光秃秃的球型瓶，简陋到甚至连包装都没有。

??接过酒瓶，稍微用力拔出软木塞，一股醇厚的酒香，扭着腰踩着莲花，大大方方袅袅上升，真正是满屋生辉，又霸道又温柔，“遵义的茅台镇？”水娟听说过，茅台镇许多小作坊的酒其实味道也不比茅台差，许多品质更胜一筹，特别是原浆。

??“喝酒量力而行，我不劝你。”土豪小叔接过酒瓶，小心翼翼地给水娟倒上，这套酒杯也是真不错，喝威士忌、朗姆酒等烈酒专用，精致华美，水娟认出这个牌子来自奥地利，一个很小众的百年老店坊。

????三杯倒满了。“来句什么祝酒词呢？要特别一点的。”

???“对，为劫后余生。”土豪小叔为自己能想到这么文绉绉的祝酒词，呵呵大笑起来，世界上有的人就是有本事，把坏事变好事，把丧事办成喜事，为错过太阳低头哭泣的人，必定错过月亮。

??乐观的人，天塌下来也不怕，因为怕了也没有用，不如打肿脸充胖子。

??看着自娱自乐的土豪小叔，水娟突然想，沈一彪能有土豪小叔的一半，哪怕有他三分一的气魄和胆识，也许他们也不会搞到今天的地步。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个时候，沈一彪的电话倒是来了，“听着，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初八上午10点，在婚管处见，协议书已经发你邮箱。”

??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还犹豫什么呢，“好，不见不散。”也是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放下手机，水娟看了土豪小叔一眼，理论上这个手机是不漏音的，“这菜很好吃，我喜欢。”水娟随便舀了一勺柠檬鸭里，一块黑呼呼的东西，往嘴里放，哎哟喂，酸酸的，赶紧往外吐。

?“小艾姐，那是酸柠檬，佐料，不能直接吃的。”猴子目瞪口呆。

??“酸柠檬好，开胃的，我喜欢。”

??土豪小叔深深瞟了她一眼，意味深长。“桂姐最拿手还是羊瘪汤，就是新鲜的羊瘪现在不好找，猴子你去想想办法，在米粒回杭州前，吃上一会，据说这个汤有神奇功效。”

??羊瘪汤，水娟还是第一次听说，更别说知道功效。

??“一口气喝一大碗，马上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记住要一口气，中间不能停。”他皱着眉喝了一口酒，一本正经地说。

??猴子低头猛笑时，水娟意识到他在编故事，“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这叫以强凌弱，不算本事。”她眼睛酸胀，突然屏出了泪。

??“我错了我错，我自罚一杯。”

??这顿晚饭，还算愉快，如果不是沈一彪的电话，估计水娟还能多喝一点，这高度酒真是醇厚馥郁，不过真的不敢再喝，如果醉了将是无法收拾，已经有点飘了，有点乱了。

??这个的样子去住酒店，肯定不现实，况且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猴子早把行李放进柜子。

??“米粒，别走了，安安心心就住这里，没有外人。”土豪小叔抓住她的手，热辣辣得痛。

??他们背后的电视机里正播放最新的疫情消息，风声鹤唳形势逼人。

银发背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