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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蹬脚
“筛箩,打箩,扬场,过河,杀小鸡,烙油馍,小鸡儿杀不死,扑扑楞楞一脸屎,扑扑楞楞一脸屎。”回老家的路上,看到临路居住的小媳妇儿平伸两条腿坐在堂屋门口走廊底下,沐浴着暖暖的冬阳,让一岁多的孩子骑在脚脖儿上,两只大手拉着两只小手一摇一晃地唱着这首传承了千百年的儿歌,逗得孩子嘎嘎直笑……
这是一幅久违的画面,恬淡、温馨、祥和、舒心,曾经是城乡多少个普通家庭特有的幸福。然而,随着经济建设步伐的加快,人们的生活节奏也变得紧锣密鼓起来,无论城市,还是乡村,育儿观念都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育儿方法也都朝着“潮”与“萌”的方向发展,而这种朴素的传统儿歌便被尘封,甚至遗忘。偶尔看到这个画面,心中蓦然生出许多感慨,思绪也一下子被拉到三四十年前的乡下——
虽然,那个只有富人才能上得起学读得起书的时代已经过去,普通人家的孩子也能读得起书上得起学了,但是,能够通过家庭给孩子们以启蒙教育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们却是“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的超级文盲。《易》曰:“蒙以养正,圣功也。”他们也想给孩子们以教育,可他们没有上过学、没有读过书,他们缺少书本知识、精妙文化,他们所拥有的只有实践经验,他们所能教的只有从小跟着不识字的上一代老人学来的一些民歌、民谣、传说、故事。这些东西靠口耳相传,没有经过高等专业作家的修饰、加工、润色,说着听着都感觉有些单薄、直率,但不乏精彩。这就是民间文学,紧紧地黏贴着生活,广泛、深切而精确地反映出社会生活的多姿多彩。
像开篇提到的“筛箩,打箩”,有人称其为儿歌,或者童谣,也有人称之为歌谣,或者打油诗、顺口溜。其实,它就是民间歌谣,简称民谣,是民间文学的一种。
民谣讲述的内容多与自然环境、生产劳动、日常生活紧密相关,内容丰富,想象奇特,语言流畅,押韵上口,通俗易懂,生动形象,诙谐幽默,趣味横生。老人爱讲,孩子爱听,从零岁到十岁,能学到近百首这样有趣的歌谣。
有这样几个场面,想想就是一种幸福。
盛夏的午后,堂屋当门的地面上铺着一张烂了一角的大竹席,年轻的妈妈穿着白底儿蓝碎花儿绵绸做的宽大的“柯杈袖”和红洋布做的已经捎色的胖裤衩,左手支着头眯着眼侧卧着,右手有紧没慢地摇着一把花布沿边儿的蒲扇,一双丰乳憋满了奶水,下边的挺挺得躺在席上,上边的堆在胸前一颤一颤的,鲜枣似的乳头浸出了乳汁,像刚掐断的枸树叶梗浸出的汁液,乳白晶莹。五六个月大的孩子小肚儿上罩着绣着搬脚娃娃的红肚兜平躺在妈妈怀里,任妈妈的乳头在脸上晃来晃去乳汁滴在脸上也无动于衷,两只大眼只盯着屋顶横棚的已被熏得油*的高粱秸箔上垂下的半个黢黑的高粱叶裤,小嘴儿吮着两只小手啧啧有声,两条小腿半蜷着,两只小脚不停地在空中蹬来蹬去。洗刷完毕的奶奶搓着手走过来,笑眯眯地看看可爱的小孙孙,就势坐在竹席的一边,先是拿右手食指逗逗孙子胖乎乎的小脸儿,随手抻了抻小肚兜,顺势把手放在肚兜上来回捋着搓着,嘴里念经似地反复哼着:“长长,长长,一天长两丈。长长,长长,一天长两丈。一天长两丈。长两丈。”逗得孩子嘎嘎大笑。
多温馨,多甜美的场景啊!朴素而夸张的言语中充满着无限的期盼,怎能不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期盼孩子茁壮成长是每个家长共同的心声,过去的人们就是用民谣来表达这种夙愿的。如果家有小孩儿,到大年初一五更鼓鸡叫头遍,当奶奶的就会失急慌忙地抱着孩子跑到屋外手拍着大椿树,念念有词:“椿树王,椿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你长粗了做檩条,我长长了做栋梁(也有说“撑衣裳”的)。”(《椿树王》)据说,如此念叨三遍,能保佑孩子健康成长。当然,这只是一种美好愿景,至于孩子的个头儿能不能长起来,那可是一看基因,二看营养喽。
夏消秋长,秋去冬来,转眼间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孩子是好奇的,他不管你这雪地里是冷是热,看着那晶莹的白从空中缓缓飘落,很好玩儿,便要挣着出去玩儿。这个时候,当娘的通常是蜷在被窝里,当奶奶的又挣不过孙子,可又不能任他去雪地里挨冻,咋办?哎,有了,给他唱儿歌呀!于是,赶紧抱起孩子指着纷飞的雪花吟唱道:“天上下雪,冻死老鳖。老鳖告状,告给和尚。和尚念经,告给先生。先生算卦,告给蛤蟆。蛤蟆凫水,告给小*。小*撑船,告给陈传(这个人物可以现编,想骂谁,就编谁,只要押韵),陈传磨豆腐,嘣他娘一屁股。”
咳,不是人家城里人看不起农村妇女,有时候那种粗俗实在不得体。那你咋说呢?她们不识字,学问浅,就这还是从前辈那里继承过来的。像这首儿歌,前边的联想多丰富,虽然有点儿俗,但要比网传的“梨花体”富有想象力吧。可谁能想到最后一句的包袱儿咋就抖得那么蹩脚呢?生生地败坏了一碗好好的农家豆腐汤!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可小孩儿睡觉从来是想睡就睡,想醒就醒,这不,五更鼓儿里老公鸡一打鸣小家伙醒了。奶奶心疼媳妇,听见孙子醒了,赶紧起床,对襟棉袄大掀怀,揣着孙子就在屋里悠悠晃晃,一边还慢声细语地哼着民谣:“咯咯咯,天明了,一朵花儿,开成了。爹一朵,娘一朵,剩下一朵喂鹦哥。喂得鹦哥会扫地,扫出一个卖糖的。卖啥糖?卖麻糖!给我掐点儿我尝尝。回家给你挖绿豆,俺娘砸我一石头;回家给你挖芝麻,俺娘砸我一坷垃;回家给你挖豌豆,俺娘砸我一砖头。卖糖的,你走吧,俺娘出来没好话。勾尖鞋,毛蛋花,一脚踢你个仰八叉。”反正也没啥目的,想到哪儿唱到哪儿。
孩子一岁多的时候,妈妈又怀上了二胎,那就得给老大断奶。甜甜的奶水不让吃了,他会不干的,又哭又闹不好好吃饭是很正常的。于是,大人就得哄他。怎么哄?你跟他说,这饭好吃呀,比奶水好吃多了,你信吗?有人说,在奶头上抹点儿辣椒他就不吃了。敢情辣的不是你的妈疙瘩。那咋办?老人有办法,加糖的米粥冷凉了,端着碗捏着调羹勺两条腿夹着小孙子,唱着儿歌哄他吃饭——“月奶奶,*巴巴,爹织布,娘纺花。小孩闹着要吃妈(奶水),买个蒸馍哄住他。爹一口,娘一口,咬住小孩脚趾头。小孩小孩你别哭,给你买个布老虎,白儿里拿着玩,黑晌吓老鼠。”一首《月奶奶》,喂了七八勺,这招儿鲜不鲜?
孩子爱动饿得快,又不会忍,说吃就得吃,可蒸蛋糕刚出锅,烧嘴烫手,还不能让孩子哭,咋办?老奶奶还有办法,先用调羹勺舀一点点吹吹降降温,而且是边吹边唱:“冷冷,冷冷,狗娃等等;涮涮,涮涮,狗娃转转。”
吃饱了饭,该学习了。学点啥呢?老奶奶的肚子里除了儿歌民谣和瞎话故事,也没别的啥了。那就先从简单的数数开始吧。于是,老奶奶就和孙子对面坐着,没啥教具,顺手拿个凳子,先教孩子认识一二三:“板凳板凳歪歪,菊花菊花开开。开几朵?开三朵,爹一朵,娘一朵,还有一朵给鹦哥。”或者随时代发展而更新:“一二三,到北关。北关到,吹洋号。洋号响,打老蒋。老蒋恼,一口气跑到台湾岛。(这一句还有一个版本,那是做游戏时唱的:洋号响,打老蒋,老蒋吓哩去站岗。站岗哩,甭睡着,我把日本打过河)。”学会了一二三,再学四五六,来,扳着手指头数:“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到,打到小松鼠。松鼠有几只,我来数一数。数来又数去,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蛤蟆背着鼓。瞎子来算卦,捂住驴屁股。”学会了单数,接着学倍数:“一只蛤蟆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两只蛤蟆两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
这些民谣虽然粗浅,但可以让宝宝轻而易举地了解数字,为今后学习数学奠定基础。
农村老奶奶也没多大追求,这从教孙子的歌谣中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来媳妇儿干啥?白天给我做饭,晚上吹灯拔蜡;冬天给我暖脚,明年生个娃娃。”你看,这追求,多么质朴而简单呀!这样的人生能有多大压力?
农村老奶奶带孙子,也做不来啥游戏,经常是捞摸住啥就玩啥。农家院子也没啥主贵玩意,破凳子烂墩儿倒有几个,那就玩个《板凳摞摞》:“板凳板凳摞摞,里头坐个大哥。大哥出来买菜,里头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烧香,里头坐个姑娘。姑娘出来梳头,里头坐个孙猴。孙猴出来蹦蹦,里头坐个豆虫。豆虫出来爬爬,里头坐个蛤蟆。蛤蟆出来跑跑,里头坐个宝宝。宝宝出来闹闹,咬口蒸馍笑笑。”好玩儿吧?联想多丰富,这不比“羊羔体”有嚼头?
看到什么就教什么,不需备课,张口就来,这功夫只有三十年前的农村妇女有。
譬如看到鸡子顺着墙根脚扒草籽挠虫子,就教他:“小白鸡儿,挠墙根儿,挠出一把落花生儿。拿到集上换俩钱儿,娶个媳妇带俩孩儿。一(个)七岁,一(个)八岁,烙馍擀汤他都会。”再不然就给他吟唱,“小白鸡,挠柴禾,一天挠了两大垛。跟爹睡,爹打我。跟娘睡,娘拧我。跟狗睡,狗咬我。跟猫睡,猫抓我。跟猪睡,猪拱我。跟鸡睡,鸡叨我。咯噔咯噔气死我。”
初夏时节,老母鸡带着小鸡娃到处觅食,一群小鸡娃毛茸茸的叽叽喳喳叫着,甚是好玩,触景生情,老奶奶随口就唱:“小鸡咯咯,好吃*瓜;*瓜有水儿,吃个鸡腿儿;鸡腿儿有毛,吃个仙桃;仙桃有核儿,吃个牛犊儿;牛犊撒欢儿,跑到天边儿——哟,找不着了。”
看到小狗在大路上跑着追赶老母狗,就给孩子们唱:“小叭狗,跑大路。大路窄,喊大伯,大伯搁家织口袋。喊奶奶,奶奶搁家择韭菜。喊大母,大母搁家打糊涂(一种粥)。喊大娘,大娘搁家擀面汤。喊婶子,婶子搁家磨粉子。喊大大,大大搁家纺棉花。喊妈妈,妈妈搁家喂鸡鸭。喊小孩儿,小孩搁家抽蒜薹儿。喊小妮,小妮搁家杀小鸡。小鸡没杀死,扑椤小妮一脸屎。”这些儿歌,是有意识地引导孩子熟悉农家生产生活术语。
还有一些是认识自然现象、自然事物的。
蓝天高高,白云悠悠,那就教孩子一些气象谚语,让他们从小就学会看云识天气:“云正南,水连连;云正东,刮大风;云正西,披蓑衣;云正北,干研墨。”
夏日午后,蜻蜓低飞,就告诉孩子们:“小蜻蜓,大眼睛。飞到西,飞到东。飞得高了天气晴,飞得低了水盈盈。”
月朗星稀的晚上,抱着孩子一边赏月一边吟唱:“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牵牲口,一直牵到九月九。打开窗户摘石榴,石榴树上卧斑鸠。斑鸠鞋,谁做的?俺家闺女学做的。一根针,两根线,俺家闺女好手段。”
正在赏月得意的时候,一只老鼠溜着墙根出溜窜过去了,这时,关于老鼠的儿歌随口就来:“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喊小妮,抱猫来。一关门,‘吱扭’跑了。”要么就是,“小老鼠,爬竹竿,竹竿劈,夹得老鼠叽叽叽。”
农村的夏天,到处都有屎壳郎,有人专门编了一个反映动物世界乘人之危恃强凌弱现象的故事性歌谣《屎壳郎下公堂》:“屎壳郎,下公堂,推着小车散麝香,马蹄踩死见阎王。黑大嫂闻听悲声放:‘奴的丈夫郎,死得好冤枉!撇下这三岁顽童没找到丈母娘,上还有八十老母没殡葬,中间有二八妹妹没出闺房,就算是小奴家人品还好,手头还巧,却有何人可依仗?’癞蛤蟆左耳听、右耳听,听听是哪儿来的痛哭声。噢,原来是黑大嫂在哭连声:‘问声黑大嫂你是哭啥哩?’黑大嫂说:‘你黑大哥坐公堂,推着小车散麝香,马蹄踩死见阎王,我却没人可依仗。’癞蛤蟆说:‘不嫌丑,跟我过。’黑大嫂说:‘赖肚蛤蟆你真胆大,青天白日你戏奴家。你黑大哥它是官宦之家,头戴乌纱,身穿官纱,内套衬衣,还是罗纱。看你这嘴又大,眼又红,浑身疙瘩没有缝,要你能有啥使用?’癞蛤蟆说:‘死妮子,真张精,天天拱个屎窟窿。你看我,凉荫上、凉荫下,莲蓬底下打呱呱。听说门口涨了水,抱着孩子去耍耍,难道我活得不得法?’”
喜鹊原本是报喜鸟,人们是很喜欢它的,不过,在民谣中,它却是个反面角色,你听:“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娘下厨房去做饭,媳妇树下去乘凉。菜里少放一点儿盐,逮住老娘骂一场。罚娘三天不吃饭,洗完一堆脏衣裳。小喜鹊,叫喳喳,嫁了女婿忘了妈。小喜鹊,生了娃,走东串西到处夸。夸夸儿子长得俊,夸夸女儿像朵花。白里陪着玩儿,黑晌守着他。小喜鹊,大傻瓜,回头看看爹和妈。爹妈有儿儿不孝,自己养儿又图啥?要想养儿孝自己,先去孝敬亲爹妈。”民间教育就这么朴素,从小借着这些儿歌民谣教育孩子要懂得孝顺,传承孝道。这些朴素教材,远比书本上的子曰诗云要容易理解容易接受。这就是智慧。
朴素的农民,有着朴素的才华,即使看到蜗牛这样的小动物,也能编出顺口溜:“恶蛭恶蛭犁地哩,蚂蚁蚂蚁送饭哩。啥饭?绿豆花,豌豆面,呼噜呼噜两大碗。”蜗牛是陆地上螺类腹足纲软体动物的俗称,属于书面语言,在民间它有一个土名、俗名——恶蛭。“蛭”原本是无脊椎水生动物蚂蟥(马鳖)的学名,而“恶”则是取其“恶心”的意向,所以,“恶蛭”就是看着就让人恶心的像蛭一样的动物。
再譬如看见了小蚂蚱,也能编出儿歌来:“小蚂蚱,肚皮*,没早没晚在路旁。渴了喝的路旁水,饥了吃的路旁草。五*六月蹦蹦跳,十冬腊月见阎王。”
农村的天地很广阔,广阔的天地生万物。从小让孩子们认识万物,就是让他们认识自然、认识世界。陆地上有很多植物,咱也认认吧。春天来了,最先进入农民饭碗的野菜就是荠荠菜:“荠荠菜,水上漂,我跟大姐一般高。大姐穿的花花鞋,我却穿个泥歪歪。大姐骑的大白马,我却骑个树柯杈。大姐枕的花枕头,我却枕个老母狗。翻翻身,咬一口,‘娘啊娘,快看狗!’‘该死的妮子你没长手?’”
到了夏秋时节,菜园子里、田野里,吃菜的豆角、打粮的豆角,有的成熟了,有的在开花,你听,老奶奶又在哄孩子睡觉,抱着孩子拍着屁股满院子悠着晃着,还念经一般地给孙子吟唱起来:“拍、拍、拍豆角,一下拍到西南坡。西南坡,好扁豆,开的花儿紫油油。大姐摘,二姐采,三姐婆家送好儿来。十二个猪,十二个羊,十二个骆驼排两行。头里抬的花花轿,后头抬着顶子床。顶子床上放灯油,大姐二姐都梳头。大姐梳个盘龙髻,二姐梳个万花楼。剩下三姐慌了脚,头上梳个燕子窝。燕子去嬔蛋,三姐气得没吃饭;燕子去抱窝,三姐气得跺跺脚;燕子去喝水儿,三姐气得张张嘴儿。”如果孩子闹了,那就给他唱《豌豆角》:“豌豆角,两头翘,当间盖个奶奶庙。奶奶来烧香,和尚来祷告。木锨开莲花,扫帚结樱桃,你看奇巧不奇巧?”
农村的冬天,没啥好菜,炒个白菜萝卜就不错了。可孩子刚会吃饭,还不太喜欢吃白菜,那就得及时引导:“小白菜,叶儿叶儿*,三岁孩子离了娘。跟着爹爹还好过,就怕爹爹娶后娘。取个后娘三年整,生个小孩叫二良。怀里揣,摇篮晃,娇生惯养哄着长。同样都是爹的儿,二良和我不一样。二良吃面我喝汤,二良穿绫我穿纺,二良睡床我睡地,二良长胖我长*。这种日子可咋过,我在梦中想亲娘。”这样的儿歌是很有教育意义的,语言朴素,意蕴深长。
靠近铁路的村子,经常听到火车叫、看到火车跑,于是,就给火车们也编了顺口溜:“火车头,冒狼烟,顶上架着电线杆。电线杆,铁丝拧,上面安着白瓷瓶。白瓷瓶,头朝下,南京北京打电话。”
七十年代以前没有实行计划生育,家家小孩都多,一拉擦五六个的司空见惯,大孩带着小的玩儿那更是家常便饭。大孩也不大,管小的小的也不听话呀?那就做游戏,让几个孩子排成一队坐下来伸出双腿踢蹬脚儿。老大拿根小棍儿一个挨一个地敲着孩子们的小脚,嘴里慢悠悠地唱着《踢蹬脚》:“踢,踢,踢蹬脚儿,亚腰葫芦睡簸箩,簸箩北簸箩南,簸箩地里开菜园。葱花儿芫荽,小脚蜷回。蜷哪只,蜷这只,蜷个小脚儿你试试。”唱的过程中,小棍儿落到哪只脚上哪只脚就可以蜷回去。至于儿歌里讲的啥意思,没有人去考究,只是听着怪顺口,与平时的说话相比,挺好玩的。对于孩子们来说,这只是一个游戏,伸着腿坐在地上,时间一长两腿会发困,能蜷回去歇歇,那自然是十分快乐的事了。你看那蜷回腿的孩子,好像得了多大的奖励似的,挤头蛤蟆眼儿地可诡谲不下了,眯着眼睛扭着头看看这个挤挤眼,看看那个撅撅嘴,满脸写着自豪与得意。游戏继续进行,得意不停产生,等了老半天还不能蜷腿的孩子,会一脸落寞,两眼充满委屈和期盼。
儿歌、民谣口耳相传,长盛不衰,就是因为它们都是富有想象力的优秀诗篇,有些作品可以说比现代先锋诗人的作品还先锋。
譬如《十来一儿,杀小鸡儿》:“十来一儿,杀小鸡儿。小鸡儿说:‘小鸡儿,皮儿薄,杀我不胜杀白鹅。’白鹅说:‘大白鹅,脖子长,杀我不胜杀绵羊。’绵羊说:‘四条腿儿,往前走,杀我不胜杀黑狗。’黑狗说:‘看门叫得喉咙哑,杀我不胜杀红马。’红马说:‘备上鞍子就能骑,杀我不胜杀灰驴。’灰驴说:‘哕哕,一天能磨两斗谷,杀我不胜杀花猪。’花猪说:‘一天就吃二升糠,刺啦一刀见阎王。’”你看这联想多丰富,各说其长,有声有色,远比当今这体那体的诗歌高明得多。再如《没牙虎儿》:“没牙虎儿,喝烘柿,一喝一扑哧。没牙虎儿,翻墙头儿,偷人家火镰火石头。没牙虎儿,跑南山,一口吃个老扁担。”你看这想象力多丰富。“没牙虎儿”指的是正在换牙的孩子,喝烘柿时会从没牙的缝隙里冒出烘柿汁液,很形象。至于“翻墙头儿,跑南山”,那纯粹是为了上口而胡咧咧的。不过也符合七八岁孩子的特点,玄。还需说明一下,“老扁担”是方言,指的是蝗虫的一种,身体瘦长,两头尖尖,像樵夫挑柴的扁担一样。
具有这种想象力的儿歌很多,《菜园兴兵》可以说是史诗一样的鸿篇巨制:
“吃罢饭来去正东,碰见青菜成了精。青头萝卜坐宝殿,红头萝卜掌正宫。海南反了白莲藕,战表一通进了京。豆芽跪下奏一本,冬瓜带兵把贼平。菠菜芫荽押粮草,白菜*前当先行。黑瓜松瓜扛大炮,尺青豆角掂火绳。小葱使的银枪杆,韭菜舞动双刃锋。山药高举狼牙棒,土豆耍锤赛流星。嗵!嗵!嗵!三声大炮响,菜兵菜将出了征。打得豆腐尿*尿,打得凉粉颤颤惊。打得*瓜一身刺,打得茄子一身青。打得番茄流血水,打得秦椒一身红。地梨趴下不敢动,辣姜躲藏不吭声。吓得葫芦上了吊,包菜摇头连鞠躬。芥菜胆小害了病,浑身没有一处平。莲藕一见大势去,一头扎进稀泥坑。”
这完全是一部超乎寻常想象的战争片,而且结合蔬菜特点,让孩子们在热闹中认识事物,增长知识,实在是妙招。
再譬如,《颠倒话》:“颠倒话,话颠倒,石榴树上结花椒。东西大路南北走,路上碰见人咬狗。拎住狗头砸砖头,砖头上去咬住手。都来看都来看,白鸡嬔个黑鸡蛋;都来瞧都来瞧,老鼠擒个大狸猫;都来瞅都来瞅,兔子撵个老*狗。”是不是很好玩呀?
类似的还有《大瞎话》:“大年初一儿,月亮较真儿。堂屋南山儿,拴个抿角小叫驴儿。贼去偷去了,瞎子看见了,聋子听见了,哑巴就去喊,瘸子就去撵,撵到了东西深地南头,上枣树,砍柳椽,一下打他七十二扁担。我说这话你不信,脱掉裤子瞅瞅还有四十二个破鞋印。”
还有一个问来答去东拉西扯的段子也很有意思:“‘娘啊娘,你快点吧!’‘妮呀妮,你哭啥哩?’‘鸡子叨我面条儿啦。’‘鸡子哩?’‘猫吃了。’‘猫哩?’‘上树了。’‘树哩?叫大水冲跑了。’‘大水哩?’‘老龙喝了。’‘老龙哩?’‘老龙上天了。’‘天哩?’‘天塌了。’‘那咋没有砸死你?’‘老母柯杈顶着哩。’”
儿歌、民谣,也常被生意人巧用做广告,譬如《卖火镰歌》:“一打火星扑愣愣,二打登州观花灯,三打桃园三结义,四打秦王来点兵。打个火星二斤半,扔到锅底管做饭。我说这话别不信,还得外加俩秫秆。当家人买的当家货,浪荡人只知讲吃喝。你要是个当家人,买个火镰给老婆。保管一天三顿饭,你就坐那儿?(qing)吃喝。”火柴、打火机这些东西都是洋玩意、舶来品,我国古代点火用的是火镰火石头,两下一碰,就会生出火花,火花落到捂媒(用草纸一类易燃品制作的引燃工具)上就能把火点燃。《卖火镰歌》唱的就是这个火镰,是卖火镰的生意人精心制作的广告词。类似的还有卖老鼠药的,那歌谣唱出来才有时代感呢:“老鼠药,药老鼠,大里小里都揩(逮)住。大老鼠吃了蹦三蹦,小老鼠吃了木牛(没有)命。这两天,我没来,恁家老鼠上锅台。顺住锅台转一圈儿,光咬恁哩锅拍(盖)边儿。咯嘣嘣咯梆梆儿,再咬恁哩红薯干儿;只咬心儿不咬边儿,红薯干儿咬成眼镜圈儿。小老鼠实在能,光咬你里灯草绒;新衣裳咬个洞,上街赶集穿不成。小老鼠真讨厌,圪溜缝道儿都跑遍;钻了面缸钻面盆儿,再上恁哩覆棚席儿。小俩口,上了床,哄睡小孩儿脱衣裳;俩人衣裳刚脱光,老鼠尿了一满床。老婆慌得叫一声,老鼠滋溜上了梁。小老鼠真猖狂,爬了大梁爬二梁。扑腾一声掉下床,吓得小孩儿直叫娘。孩儿他爹着了忙,推开老婆下了床,掂个棍子就去夯;夯一夯抡一抡,抡烂一个五升盆;抡一抡夯一夯,夯烂一个粮食缸。咬咬牙跺跺脚,上街买包儿老鼠药。两毛钱一包药,老鼠药哩差不多。老鼠皮,做毛尼,穿在身上美嘻嘻。老鼠筋,明晃晃,出口渡过大西洋。老鼠油,点灯篓(笼),晚上走路不用愁。老鼠蛋,做炮弹,先打日本和越南,再打美国和苏联。”咋样?多热闹,多趣味,多哲理!老鼠不大祸害大,祸害大益处也大。这就是一分为二,这就是福祸时移,这就是民间智慧!
儿歌、民谣也常被人们拿来做取乐工具。譬如,嫂子们常常教孩子拿姑父(小姑子的丈夫)取乐:“姑父姑父,晃磨秃噜。秃噜锅里,伸着脚哩;秃噜碗里,瞪着眼哩。”放牛孩儿也常取乐放羊孩儿:“放羊的,溜河坡。割羊蛋,打水喝;割羊屄,塌菜馍;割羊鸭子卷烙馍。”放羊孩儿当即回敬:“放牛的,背杆子,撵不上时牛(母牛)靠犍子(骟过的公牛)。”当年,尹集大队丁大户众,有十一个生产队,两千来口人,是尹集公社最大的大队,周边的大队也就千儿八百人,可能是出于嫉妒,就有人编个顺口溜诅咒他们:“一队害大病,二队不会动,三队请先生(医生),四队挖墓坑,五队抬六队埋,七队八队哭乖乖,九队看,十队劝,十一队吹着响器圆圈儿转。”
这些儿歌、民谣都是“顺口溜”,题材丰富多彩,内容五花八门,涉及到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描写生动形象,幽默风趣,真实地再现了淳朴的民风、勤劳的场面、人民群众的实际生活,是几千年来劳动人民生产生活情态和情趣的生动反映,是我们那些不识字的老祖先集体创作的光辉诗篇。这些作品,虽然文字粗浅,但有很多是积极的、健康的东西,是正能量,是书面文学的根。当然,其中也有一些低级趣味的庸俗之作,这是继承过程中应该舍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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