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科医院几级 http://disease.39.net/bjzkbdfyy/171231/5972056.html暴动
二零四七年,脉冲星集团向*府购置位于市中心的三块土地,并开始改建。
二零五零年,榆界建设初步完成,期间大量的拆迁活动被强制执行。
二零五一年一月,在黑市的秘密协助下,以原住民为核心的“灰旗”组织成立,申讨脉冲星集团在扩建过程中的暴力行为和不平等合同。
同年三月,在凤筠、桥赟两区都开始出现“灰旗”的示威游行,*府*和集团武装力量在镇压过程中,受到了来自黑市势力的阻挠。
三月十六日至十九日,在榆界边缘爆发了大规模的示威活动,“虎”紧急出动,与示威群众发生交火。*方死伤五十人,“灰旗”死伤三百余人。
三月二十日,中子星议会发表处理决议,开设榆界建设遗留问题办公室,重新审核榆界建设中的暴力和欺诈行为。
三月二十一日,*府发布通告,将三一六暴动事件定性为恐怖袭击,“灰旗”组织首领三人中,击毙一人,通缉两人,暴动中逮捕的五百三十人被处以不同程度的监禁。
乌鸦旅店
那是年的7月,郎来到乌鸦旅店,他不会知道,座下这辆稍显破旧的城际出租车,是行业里的名角,名号西桥赤翎,是和东门绿蛇,南坊银猫,北码头墨蜥,齐名的走私车。
司机杨老五平日里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在小道纵横的慈水区飚起来,没人见得着他的车尾灯。
今晚他打算先做几笔小买卖,把一个看上去落魄的小伙送到乌鸦旅店。一家的老板夫妇也不是善茬,这种年轻人多半会被使个仙人跳被敲上一笔,杨老五也能分到不错的报酬。
他也不会知道,八个小时以后,他会重新载着这个年轻人飞驰在复兴大道上,身后是不语的杀手,前方是古老的谎言。
荒川来鲁山区很久了,这里的人平时不太好打交道,但是大家都尊敬荒川,柳街上的人都称呼他为“荒川先生”。
据说荒川先生的祖上是原来鲁山区的话事人,但他自己都承认那是子虚乌有的谣言——鲁山区哪有过什么话事人。
鲁山区的饭庄大多各有特色,毕竟这里汇集了天南海北的舌头,要是没一两道镇得住场的拿手菜,谁也不敢打开饭馆的主意。荒川先生今年快八十了,“荒川饭庄”已经开了整整六十年了。
他上个礼拜办了六十年的店庆的时候,关了店门,撤了服务员,只叫了几位至交好友和多年邻居,在那个小小的包厢里亲自做了一桌家宴。
他已经不大亲自下厨了,“荒川饭庄”威名远扬的“忘川鱼”平日里都由两位徒弟来做。年轻的食客们已经觉得那很好了,只有尝过老先生原作的老饕,会咂摸着嘴,皱皱眉,或长或短地叹一口气,彼此清楚心里的话。两位徒弟也很羞愧,不愿意再做,“忘川鱼”也渐渐消失在了“荒川饭庄”的菜单上。
坊间的传言是,荒川先生没有把最后一手教给两个徒弟,他要把“忘川鱼”带到棺材里去。
在那桌家宴上,两个徒弟磕了头,谢了师,拜别了荒川先生,离开了鲁山区。
荒川先生后来说,他们早就学完了全副的本事,只是在鲁山区,只要荒川还活着,“忘川鱼”就不可能被别人学会。
sweetstreet是这里有名的街,是慈水区年轻人最喜欢的地方。这里轻松又自由,相比于老头子住的柳街,也没有那么严肃。粉红色的马路和沿街数不清的涂鸦昭示着这里的主权。
阿炳是个修摩托车的
昆礽区里能动唤的摩托车几乎全都过他的手。原来是个赛车手,在新疆跟着车队正儿八经训练过,后来在烧烤摊和少数民族兄弟打架,被开除了。生平最恨烤羊肉串的维吾尔族大叔,梦想是把全城的切糕摊都给掀了。后来在给一个回族姑娘换电瓶的时候骂人,被十几个戴小帽的大胡子追着跑了三条街。
掮客冯大吉
这家坐落在小巷拐角的餐馆,特色是小笼包和葱花面。店虽不大,但声名远扬。
这里的客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这里是情报交流的中点站。
掮客冯大吉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喜欢自己带一个杯子,打点儿茶,坐在店面的最角落,点碗汤面,叼根烟,打开报纸读读头条,一坐坐上一天。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虚假消息铺天盖地总是令人猝不及防。但是大吉总能从一大堆消息中辨别出哪些真,哪些假,他提供的消息总是无比可靠。进而他的消息也就愈发值钱,几乎到了一眼万金的程度。
大吉是个讲究人,他只卖消息,从不掺和其他,他说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坏了规矩就会有麻烦事儿。他只想赚点儿钱养家糊口。因此买他消息的人,无论是来自黑市还是脉冲星,都会照着他的规矩来。
而这大概也是他周旋于各方势力中不受伤害的原因吧。
屠夫朱国源
老朱当屠夫之前是“虎”子编号中的一名普通士兵。因为一次意外失去了双臂,只能退出部队。当时脉冲星07机械臂正在研发中,于是他被选中做了试验员。试验品99号就这样代替了他的双臂陪伴他多年。当07机械臂正式问世时,他唯一的工作也没有了。于是他从城市东侧的*工厂漂泊来到西侧,租了一个小摊位,成为了集市中一名普通的屠夫。
老朱孓然一身,他最珍贵的东西无非是他的两条机械臂。纵然99号总是存在许多问题,特别是近几年,常让他感到断肢处疼痛不适,但他依旧每日将其打理的干干净净。
几年间他自己琢磨着改进他的手臂,竟然效果不错,他切肉的速度飞快无比。再加上老朱是个实诚人,所以大家都爱去他那儿买肉。
他的店叫“朱门死骨”,老朱爱穿红色的背心,染一头红发,他说这样他能够重温年轻时候当兵的凌云壮志。
私家侦探
金山已经做了18年私家侦探了,他什么活儿都接,婚外情调查,债务追寻,寻人服务,半调查半糊弄,也能挣点儿养家糊口的小钱。
他祖父原来就是干这块儿的,不过原来祖辈儿做的比他牛多了,人是正经的警署顾问,拥有高超的查案能力,协助破获过众多大案要案。
但到了他这辈,就只能靠点小聪明混日子了。他常年戴着顶小礼帽,穿着长马甲,加上他那两撇小胡子,总是显得道貌岸然的。
他空闲时常晃着胸前的怀表与人吹嘘他祖父的事情。他洋洋得意地说这块怀表是祖父留下的,别看外表不起眼,机芯是全金镶砖的,搞不好还值慈水区的半套房子呢,有这块怀表,他总有一天能像他祖父一样,一战成名的。
有一天,怀表不见了。金山疯了,他逢人便说,有人妒忌他,偷了他的怀表,他的功成名就,等他抓到那个下三滥,他定要扒皮抽筋叫他好看。
人们窃窃私语,金山这小子,何时成功过啊。
神婆
裘婆婆是个神婆,反正人们是这么称呼她的。她会的挺多,连老派失传的道术也懂。山医命相卜,她每个都涉足一点儿。所以若是遇上婚丧嫁娶,病痛或异事,人们总是会请裘婆婆前来做一番仪式。
谁都不知道裘婆婆原来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她的全名叫什么。她十多年前就住在太皞区边缘废弃的建筑里了。
裘婆婆身边永远跟着两样东西——小孙女梧桐,及一个飞行监视器。婆婆身上总是穿着一件红色的披风。她头上的头箍,是专门为a级保释罪犯准备的,限制她的活动范围只在城市最外围。
据说婆婆年轻时有权有势,但范了很重的事儿,便被流放到这儿来了。因此同为被去遗弃者,边缘的流浪儿们信任这位“神人”。
在漫长的十二年间唯一有变化的只有桐桐。她从一个襁褓里的婴儿长成了小姑娘。但裘婆婆从没有提起过桐桐的父母,仿佛小姑娘本来就没有父母似的。
因为监视器的缘故,婆婆不太爱讲话,但桐桐却是个叽叽喳喳的活泼性子,她喜欢跑啊跳啊,她向往去高度发达的榆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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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这是慈水区中一条乱的不能再乱的巷子,商铺林立,喇叭里一遍又一遍放着广告语,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说话。所以谁也不会去关心躲在建筑阴影下的他。
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哪儿,只是直觉身处闹市会稍稍安心。作为生产者的母亲失踪后,他失去了监护人,再加上他没有工作,因此不在留城*策内。更甚,连居住的小公寓也因为交不起房租而被房东毫不留情地收走了。家具是自个儿的,但是被强行拿去抵押房租了,于是也统统收走。他拿着母亲的失踪证明挨家挨户祈求,却没有任何一个熟人或是朋友愿意帮助他。他在路边的长椅蜷缩了几天,终于明白什么才是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
他野狼似地在家和母亲工作的地方转悠了几天,终于还是决定要走。不单是为生存,他更想留着命弄明白那晚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虽没决定到底去哪儿,但是大致方向他是知道的,一二层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他只能选择踏入未知的边缘之地,至少得先去找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免费住处。
他揣着身上仅有的百十来个虚拟币——他仅有的家当,钻进了公交巴士的车厢,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他走动着,发现有一个奇怪的精瘦的老年人孤坐着,手笼在袖管儿里,隔着窗望着车站南边儿的广告牌。他在那人的斜对面坐下了,也把手笼在袖子里。
那个老年人瞄了他一眼,眼里突然发出光来,问:“你可是住在白露街弄的?”
他被吓了一跳,急忙条件反射摆手道:“不是!”
那老年人不相信地看着他说:“你叫朗,对吧?你母亲姓童,童泳欷没错儿吧?”又自顾自讲起:“我曾与你母亲相识20余年之久,你13岁时生日的照片她还发给我看过呢,我对你的纹面印象颇深,你跟她年轻时真像啊。”他对着朗的脸努努嘴,指了指朗脸上那条自额垂至下巴的直线。
“您……认识我母亲?”
他从窗勾上取下包,往里掏着,“我曾是你母亲同僚,曾同在慈水区嵩日工厂工作。那些日子她对我关照颇多,我们便结了金石至交,只可惜——”他终于掏出了一块方形糖,“尝尝吧,老底子滋味,现在有钱也难买咯。”
朗接过这颗快要融化的糖,手感粘腻,出于礼貌,他还是剥开这颗不知是否过了保质期的糖果,犹豫着是否要塞进嘴里。他本想告诉老人家,他的体验机中,有一个糖果数据库,那还是今年所买的新版本,几乎所有糖果的味道他都能够任意挑选。但他发现老人脸上干干净净,并没有任何纹面,亦没有佩戴体验机。
体验机——来自本国第一企业“脉冲星”旗下的的主推产品。
脉冲星自扎根榆界,三年来,研发无数便捷于民的新式产品,广受大众追随。年,一款便携智能脑设备横空出世,一代设备简称“一代机”,只有少数被征召的实验者使用过。约有摩托车头盔大小,罩于面部,可环视八方,亦随时进入一个可交互的虚拟现场场景中,不仅可以虚拟当前场景,也可以虚拟过去和未来。
其中有多种游戏模式可供选择,无论身在何处,只要进入游戏模式,看到的就是游戏的世界,不管如何转动视线,都位于游戏里。总结来说,这一种可以创建和体验虚拟世界的计算机仿真系统,它利用计算机生成一种模拟环境,是一种多源信息。融合的、交互式的三维动态视景和实体行为的系统仿真使用户沉浸到该环境中。
而又经过三年的改造,更为智能的二代机发行,只一代机一半大小,更为轻便美观,携带刺入皮层的微型针,以链接大脑神经,控制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甚至还有感觉,这好比观看6d电影,却无需特定场所,就像做了一个真实的梦,在美妙的梦里,洞房花烛,金榜题名,升官发财。而这,恰恰满足了人的欲望。可想而知其受欢迎程度。
而普及的三代机于年登上历史舞台。三代机,别名“种子”,*豆大小,直接植入脑中,根据脑神经提供的信息作出反应,性能更加稳固,价格是大多中产阶级都能够负担的。与其配套的外置程序设备根据不同功能有不同外观选择,但其花式之繁多,因此要完完全全集齐一整套,还是需要花费颇多。还有诸多安装包,味觉如山珍海味,触觉如绝色美女,嗅觉如高级香水,视觉如奇壮景色等这些体验也并非是全然免费的。
此外,说不清是好是坏,随着机器的深度使用,人的脸上与皮肤上会逐渐出现一些花纹。线状,条状,点状,圈状,波浪状,各色各样,不尽相同。
这是由于每个人使用频率不同,使用内容不同,连接外设不同所导致的。
一开始有些许人抵触、反抗,但随着普及率的增加,这也似乎变成了一种时尚。先从爱耍酷的少男少女开始。
他们会购买不同的外链设备改变脸上纹路,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就好像无痛纹身一样。后风靡整个区,甚至有人会擅自改装设备,去追求更意想不到的纹样。人们为此疯狂。而这花纹,也被冠上了新名字“纹面”。至年,三代机已更新至第21版本,而三代机使用率在21区高达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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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是一个“落伍之人”。这种人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他一边想着,故意忽略了手中的糖果,一边问:”谢谢您的糖,您能说说只可惜什么吗?”
“只可惜她只与我共事5年,生下你不久,便离职了,而后搬到泓东区去了,那会儿我们还经常通电话,她当时就是住在泓东区白露街号的,你应当是有印象的吧。后来慢慢地我工作忙了,她也在为生计奔波,也减少了彼此的联系,近四年,我们彼此竟断了消息,哎。”老人叹了口气,继而又有些兴奋:“你们可是搬家搬回来了?你母亲可好?“
朗僵住了,心下一阵酸楚,只得硬硬地说:“母亲前些日子失踪了,下落不明,工厂里没有,她常去的地方也没有,警方说很可能,凶多吉少了……要我有心理准备。“险些又憋不住一汪热泪。
“怎么会这样!“老人惊愕地看着他,直直坐着的身子突然软了下去,不再说话。
车开了一会儿,到下一个车站了,车厢内喧闹起来。老人忽地像是从梦中惊醒了,急急忙忙跟朗讲到:“凤筠区芷泉街星河路交叉口,小南馆,我住这儿,记得来找我,告诉我你母亲的墓园在哪儿,你还有什么需要帮衬的,也尽管开口,我一定尽我所能帮助你。“说着顺着人流下车去了。
(二)
朗呆呆坐在位置上,又有什么人坐他身边了,他没有在意,他想着刚刚那段短短的对话。在他印象里,母亲是没什么至交好友的,也或许是母亲从未与他提及过。他努力回忆,忽而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太得四年前发生过些什么事儿了。他似乎是记得搬过两次家,但这好像是母亲告诉他的。并且他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在哪一年。住过白露街吗?他也不知道。他也想不起母亲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母亲什么时候哭过,又因为什么笑过……他使劲回想,脑海里跳出来的确是一段段刺激的游戏片段,沙漠驱车,雨林求生,古墓探险……他极力甩开这些画面。
他心里又急又乱,贴着窗子想叫住还未走远的老人,但却只能“欸!欸!“这样喊着,因为他根本都不知道老人的名字是什么呢。
他想挤过人群扒住还未完全合拢的车门,但车厢内乱极了,好多人拥进来,他只来得及站起来,隔着玻璃往北看向那人离去的方向。
忽地,他不知被谁捅了一下,他一低头,看到手中那块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的糖,这块硬邦邦的长方形长得坑坑洼洼,原本凌厉的边角被磨损了,融化了,这磕碜的模样实在让人对它没有什么食欲。包装纸上写着的“梨膏糖“三个字已经被融化的糖浆浸透了,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他闭了眼将其放入嘴中嚼着,一口咽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吃这颗原本他打算扔了的糖果,但他的舌苔确确实实感受到丝丝与众不同的味道了。
糖不是很甜。同数据库中的所有味道都不一样。确是松而酥、不腻不粘、芳香适口、余味袅袅。他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却被封存在记忆深处,蒙上了一层揭不开的白纱。他觉得鼻酸,于是低了眼。百感交织,却是数据库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可这太过于短暂了,不一会儿,那味道便已经消散在口舌之间,他无法暂停,后退,去继续体会那种滋味。这感觉真是如梦如幻如泡影,比体验机中的数据更加不真实。这就像他12岁之前,没有体验机的记录,绝大部分记忆都已模糊不清,再加上近几年对于体验机的无节制使用,他的大脑中充斥的都是智能中枢为他筛选的数据记忆,这些虚拟的记忆包括知识的直接灌输,也包括各种惊险,刺激,诙谐,有趣的体验,从登顶峰到下深海,从品华宴到听名曲,他拥有的这些可以反复品味的记忆,如洪水般,早已将那一小块属于他的真实冲刷得干干净净。他能回想起昨日吃饭时选择的是粤菜的口味,却怎么也想不起当时手中捧的,嘴里嚼的到底是些个什么东西。
他来回舔着嘴唇,心下有了主意。对,要找到那老头,把心中疑虑问个清楚!母亲的过去,曾经的几处住所,还有这糖,甚至是从未谋面的父亲的事儿,若真是母亲的好友,若能如实相告,说不定能帮助他找回父母,全家团圆呢!
他在下一个车站换了去往凤筠区的列车,在车站内数着时间,他觉得心底又升起了一团跳跃的希望。
(三)
凤筠区,位于城市中心榆界以北,再加上以南的桥赟区,此三者被老百姓称作整座城市的“第一阶层”。
作为区的中心,也是特别地区的“榆界”,林立着最高的大楼和最顶尖的企业科技及最大的艺术宫,街旁种满了榆树,郁郁葱葱。自年春末,巨头企业“脉冲星”(英文名PULSAR又称波霎)选址榆界建立总部,将同榆界相邻的南北两区,桥赟区与凤筠区一并也成为重点划入重点发展蓝图,“第一阶层”便是那“蓬莱仙岛“,“天上人间“,处处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邪气好白相。
而区周围许多城市的中产者,及外省的财主殷户富吏,纷纷举家投奔第一阶层,好似赶集狂欢节,人口从原先的一百万,到年增至三百万。迅速膨胀的人口使得高层不得不出台限制人口*策,于是第一阶层只可游览,不可常住了。
朗从未踏足过这片繁华之地,他本觉得自己原来在慈水区那片过的已经是最为满意的理想生活了。本来若是没有这番变故,成年后的他定会找份工作,维持家用,与母亲安安稳稳地度过一辈子。或许会去这些地方转悠一圈,但是心境应是与今日大不相同的吧。
其实朗到凤筠区只10站,半个小时便到了。他望见那标志性的高挑建筑,四周高楼林立,心里有些跳,手笼在袖管里微微发颤,叫住人打听芷泉街星河路交叉口的小南馆到底在哪儿。
小南馆是隐在一片梧桐树下的独栋洋房,窗明几净,绿植环绕,环境幽静,看似像是高档民宅,实际确是为了处理a国公民在凤筠区诸多事务的特派馆。进入此地,普通公民需要申请通行证件,办公人员也需要扫描面部识别。
朗不知其中乾坤。
当他来到圆形的白色大理石拱门前,却被身份识别器挡住了去路。红色的电子眼在暗处不知疲倦地闪烁着,任他把脸凑得离它如何近,呲牙咧嘴摆出各种怪脸,它也如同一个坚定的卫兵,不为所动。他奋起敲门,喊话中几乎带了点哭音:“让我进去哎,我要找人啊,帮帮忙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四顾茫然,这儿不像他原来住的巷子,随处可见踱着步的爱管闲事的长者,这儿的人们似乎都隐藏在坚固的隔绝噪音的玻璃背后,各司其职,忙忙碌碌。
他抱膝蜷缩在大门口,等待夜幕降临,等待那个老人从外边回来或是从屋子里走出来,他打定主意若是见不到老人,也要找人描述一番那人的外貌,好知道那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朗抱着自己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边有人来来去去走动带起的凉风。他茫然睁开眼,这时果然已到下班时分,半个太阳斜斜挂在西面的天空,发出浅橘色的光,把周围的云都染了色。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夕阳,他原先住的那片天空是灰蒙蒙的。但他现在来不及细细欣赏。他将自己目光收回到鱼贯而出的人群。
这些人们衣着正式且华丽,女人婷婷袅袅,涂着艳色口红花,蹬着高跟鞋,穿着各色的套裙或是一片裙,男人潇洒壮硕,挺胸健步,西装领带,拎着公文包,擦着三七分的油头,皮鞋锃亮,忽地被这么一群人包围,真是炫人眼目乱人心意。
他低头看看自己,一件不合身的旧卫衣,再下面是一条很久都没有洗过的牛仔裤。脚上蹬着的白色球鞋覆满尘土。他搓着手,将鞋子笼在裤管投下的暗处,战战兢兢来回问几个问题:“您认识一个在这儿工作的老人家吗?”“您认识一个瘦瘦的,个儿不太高的老人家吗?”“他脸上没有纹面,鼻头圆圆的,您认识吗?“
大部分人用眼角瞥了一眼他,最多用鼻孔冷哼一声,转而继续昂着头走他们的路。当朗要伸手去阻拦时,就会被呵斥“哪里来的小兔崽子!边儿去!”或是阴阳怪气“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人进的地儿!”或是“走开,不然叫你好看!”还有身体强健的高个男人强征性地冲他挥舞茶杯大的拳头。朗瑟缩着站得更边上了。
太阳终于散尽最后一缕光芒,天黑了,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城市的夜景好不辉煌。小南馆的人也都走光了,馆内几盏暖灯还悠悠地亮着,似在为归家者照亮夜路。这一天,朗比平日多花了两倍车钱,原就少得可怜的积蓄更是捉襟见肘。可同时,他却一无所获,白天里的希望此刻想来确是异常讽刺,只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的话,他竟然就信了,还白白遭受了这么多无端的谩骂与白眼。
于是他现在流落街头,又是漫无目的毫无目标了。他不甘心。脑中盘旋不去的是老人在车上同他提及的曾经“白露街”,他想,还是得去一趟白露街,不管老人说的真假,有一线希望也是好的。
(四)
区的泓东区东边,临近边缘的太皞区,民宅鳞次栉比,密密层层,街道纵横,八街九陌,九衢三市。
而在巢穴之间,在大片民窟中,在发酵的人世间,肮脏,嚣骚,望之黝黑而蠕动,森然无尽头,这里那里的小便池,斑驳的墙上贴满特效改装品的广告,垃圾箱满了,垃圾倒在两旁,阴沟泛着秽泡,群蝇乱飞,洼处积水映见屋顶的狭长青天,又是晾出无数的内衣外衫,一楼一群密密层层,弄堂把风逼紧了,吹得它们猎猎价响,参差而紧挨的墙面尽可能地开窗,大小高低是洞就是窗,映着各色艳色风景的幕帘被风吸出来又刮进去。
白露街是那其中最普通的那一条小巷子。
老妪们端然坐定在竹椅上,好像与竹椅生来就是一体,她们的限定音场十足嘹亮,唱着“一马离了西凉界……青的山唉,绿的水……”“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千哀万万朵,比不上美人多”。当然,若你不凑得离她们很近,这声音只有她们自己才能听得到。
于是就能看到她们摇头晃脑地剥蚕豆,手舞足蹈地以葱油炒之,打开体验机,调出美食体验,嚼着蚕豆,享受的是不同口味的零嘴儿。又折纸锭锡箔,于忌辰面对祖宗的虚拟人像,焚化之。
小孩的运动场*场战场也就在于此周围,脚下是坎坷湿漉的一条地,头上是支离破碎的一缕天,还好原本体验机里的游戏对未成年人设有禁止,小*们闹得天翻地覆也有限。
而且棚檐下的鸟笼里的画眉、八哥婉转地叫,这些鸟儿并非是真实的,活禽由于携带一种超级病*而被禁,爱鸟之人只能养养这些机器鸟儿过过瘾了。
有迷你公共汽车驶进来了,不让路不行,有乘客摇下窗满口好话,有乘客木然泰然,仿佛根本与己无关,车子颠颠顿顿过去,巷子的那边也在让路了,这边的老妪小孩各归原位,都记得刚才是占着什么地盘的。
朗在这片儿走着,只觉着无比熟悉。两堵墙墉凛凛对峙,巷子实际是窄的,看起来就更窄,脚下的泥路在潮湿的雨天烂作长长的沼泽。几块青石板铺在路上,已被行人踩得光亮亮的。复前行,垣墙连过去连过去,门了,再过去直角拐弯,出现砖面的墙,砖的青灰色使人透口气。他停下脚步,号,是一处家宅,分明一对石狮,两扇红漆的门,门和狮都太小,反而起了寒伧之感,。门,像是开着,像是栓着,从隙间望进去,枯索的四合院之类,有槐、榆等等,树大者,里面就以树为主似的。他推门而进,天井、客堂、厢房,灶间在后,卧室上楼。有一种亲切之感。
有好事者惊奇地从窗户中探出脑袋打量这个不速之客。一个满头卷发的中年大妈穿着睡衣跻着拖鞋吧嗒吧嗒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嘴里叼着一只女士香烟不清不楚地嘟哝着:“侬找哪个啊?”
“阿姨我想打听一下从前住在这里的童泳欷,您认识她吗?”
“哦哟哟,伊住在这个地方是老早以前的事情了,小伙子侬是伊撒个宁啊?”
“我是她……我是她故人的儿子……我姓白……”他扯了一个谎。“我是来寻她是为了给我病危的父亲还愿,听家父说他们曾是好友,但多年未联系了,家父希望再能见上一面……您看……能否告知一二……”他讲得结结巴巴,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但是却不知先问哪个才好。他眼神恳切地望着那女人,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小白啊,侬问对宁了,阿拉是这里的老房东,她住来这里是老久以前的事情了,让我算算,大概也有五六年了吧。”卷发大妈似乎刚好闲着,难得来个长的不赖的年轻小伙子,她就拉着他像个长舌妇般讲起八卦来。“伊住进来的时候,孤儿寡母的,小芽儿才刚会讲话,行李只有一点点。哎呀,造孽哦,不知道伊是未婚先孕还是被老公抛弃了,我问伊,伊也什么都不说,只求我给伊一间最小最便宜的房间,我看伊可怜,把杂物间腾出来给伊母子住,象征性收伊一点点房租,还帮伊找活儿干。侬别说,伊在这边住的时间还蛮长的,等伊儿子长到小学毕业的时候,伊就搬走啦……”卷发大妈说着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滔滔不绝地回忆起来。
“他们曾经住的那间房子现在怎么样了?”他有些急切,有些紧张,一段尘封的往事似乎就要被解开一个小角了。
“本来那个位置就不大好,朝北没照不到阳光,夏天热冬天冷,也没有铺暖气片,这不是,他们之后极少人愿意租,我也不高兴往外租了。我就又把那间房间恢复成杂物间了。”
“阿姨您让我去看看那间杂物间吧。”他央求着,“或许有什么她遗漏的东西,让我拿一样,我也好回家好好交差啊。”他说着往那个大妈手里塞了一点钱。
“有的有的,小伙子侬跟我来,伊搬走的时候就拎了一个小箱子,留了一大堆东西,我问伊东西还要伐,伊说让我随便处理掉好了。这不是,我总寻思扔掉不大好,就都堆在角落里了。我这两天啊,还寻思都过这么久了,伊应该是不回来了,还想整理整理咧。你来了刚好了,带点走,我还好省点气力。”大妈热情空前高涨。
(五)
卷头发大妈说着,戟手指点,引导朗至后门口。
入目的是条黑暗的小甬道,一边是极窄极陡的木楼梯,一边是油烟袭人的厨房,身影幢幢,水声溅溅,烧的烧洗的洗切的切,因为是几家合用的呀,因此从早到晚从*昏到夤夜,这窄巷中的厨房里蠢蠢然施施然活动不止。
其实那是人口爆炸的趋势所使然,天井上空搭了顶棚,客堂里拦道板壁,都成了起居室,不然就召租,一间即是一户人家,进出概走后门,后弄堂相应兴旺起来,稍有异事,倾弄聚观,如沸如撼半天半天不能平息。
大都会的“文明”,除了榆界,只在凤筠区和桥赟区,花园洋房,高尚公寓,高档夜总会,林中别墅,俱乐部,精致豪奢是为主流,而慈水区、泓东区二区及郊区四区,大多数人家没有全自动家务机,没有空气净化和污水净化装置,老式天然气偶尔会停止供应,马桶也会失灵堵住散发恶臭。每当此时,管道工骑辆电动独轮车而来,斜挎着一溜儿银色的疏通工具,拉着一张公差型的阔脸。执役者拿着小喇叭循环着高喊“咦哀――”,因为常常如此,这个特别的吆喝除了召唤通马桶下水道修燃气,不致作其他想,于是各层楼中的张师母李太太赵阿姨王小姐朱老先生,家里有些个问题的,都个个探出头去唤那人了。
笔者扯远了。但事实上,那所谓住过人的杂物间,就在厨房底下。需得钻进一个黑黝黝的小洞,推开一扇油腻腻的栅栏铁门,再掀开一道破烂烂的门帘布,才能真正抵达目的地。若是不开灯,那即使在白天屋里也是黑布隆冬的。
“啪——”卷发大妈按下了墙上的开关,暖色的灯光照亮了房间。由于在黑暗中凝视太久,朗在光的刺激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这房间实在是小得可怜,一眼就看得透。四四方方像个笼子。大大小小的架子,家具,框子,工具甚至衣物堆满了整个房间,仅仅留出窄窄的通道仅供一人进出。
“呶,就是那一堆,侬自家随便看吧。”她指指右边墙角,随后似乎又听到外面有其他人在呼喊她。于是急匆匆又跨出门去。“我待会儿再回来啊。”
他随意应答了一声,模模糊糊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回了些什么,因为此刻他的注意力都被那堆落满灰尘并且叠在一起的纸箱子吸引住了。
他有些颤抖。在最上面的箱子盖上有他熟悉的笔迹——来自于母亲。母亲幼时也是书香门第之家,写得一手娟秀小巧的行楷。然而随着时代而发展,键盘的方正字以一种迅猛的速度吞噬方块字。需要写字的地方越来越少了。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硬笔写出来都像狗爬一样歪扭七八,更不要说软笔了。
那箱盖上红色的字迹褪色了,却不影响辨认。上边写着似乎是“二零六三年三月,万物兴歇皆自然”。他轻轻拂去灰尘,慢慢打开箱子,仿佛开启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其实直至今天朗才慢慢有了一些无法解答的困惑。为什么他曾经小时候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仿佛只有在使用体验机的这四年,他的记忆才在脑海中根深蒂固。也许这归功于体验机可以一遍又一遍回放的功劳,但他能忆起的,都是被美化的。和母亲住在小小的杂物间里的记忆,本该印象深刻,却模糊成了一团剥不开的茧。
四个箱子。靠在一张折叠起来的钢丝床前。箱子里边装了一些衣服,鞋,甚至还有一床被子。还有碗筷,小台灯,几支笔,几本本子。本子看上去是手抄本。前几本本是账本,记录着每天的开销,每个月赚的钱。还有一本似乎是本日记。他屏住呼吸打开了。
也许是因为这本本子藏在在最底下,多年的梅雨季节使得书页已经泛*,甚至发霉,页与页粘在了一起,怎么分也分不开了。字迹糊成一圈,如何也辨不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有些消沉。然后将那几本账本一股脑儿抓在手里胡乱翻了几页。上面记载的无非是一些在平常不过的日常。何年何月何日何处,收入几钱,支出几钱,花在了什么用途,而花钱去处也不过就是买菜买米买衣物。他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神细看,希望能够找出其中的蛛丝马迹。
他看完第一本,然后翻开第二第三本,却有个被他一开始忽略的地名再三跃入眼帘——“狮吼庵”。本子上记载从到年,整整7年,母亲似乎每年都要去至少两次狮吼庵,且每次“收钱“。奇怪了。他合上本子心里想,去这佛门之地,支出些钱财筹为善款也还说得过去,可为何是收入呢?难不成母亲是在这庵里寻了一个什么活计吗?他内心思绪万千,手上却一刻没停下,不停地查看着箱子里的物件儿。
箱子里原本放得整整齐齐的东西都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甚至连衣物的夹层他都撕开摸索了一遍。然而到底要寻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自从看到了母亲的手写字,内心的希望就又大了几分,他还想知道更多,了解更多从前被忽略和遗忘的往事。
“咳——“一声刻意的咳嗽在他身后重重炸响。他一回头,发现那卷头发的大妈又回来了,她搓了搓手,略微不好意思地开口到:”小伙子对不住啊,我那个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侬看好没啊,看好了我就要锁门啦。“
“啊——看好了看好了,我马上走,但是阿姨啊,这几本本子我好带走吗?“
“拿走吧拿走吧,放在这里横竖也没什么用,早晚要烂掉或者被老鼠啃掉的。拿回去当个念想也好哦。也算是件老东西了。“
说话间,他们来到门口,卷发大妈准备掏出钥匙开始锁门。他揣度良久,出声问道:“还有一事想请教,请问狮吼庵是个什么地方?“
“啪嗒——“钥匙掉到了地上,那大妈回过头来惊恐地望着朗,她背着光,面孔半隐在黑暗中。眼珠瞪得都快要爆出来了,涂得猩红的嘴大张着,看上去格外瘆人。
“你——你从哪里知道的。“她哆哆嗦嗦地抓住了朗的手,连口音似乎都吓没了。
纵是再无知的人,从那大妈夸张的反应中也能知道这狮吼庵定然有什么可怖的存在。于是他便讲道是寻来这里时听到有人议论,临走前突然想起来,觉着好奇,想去拜访一下。也好求个平安。
“小伙子侬听我一句啊,千万不要去那个地方,有邪气啊——“
“为什么呀,您能讲给我听吗?“他做出一副好奇心极强的模样,而他确实如猫爪在挠,痒得不行。
“说不得,说不得呀——总之侬伐要去就对啦——“
那大妈摆摆手,又弯下身捡起钥匙锁好门。“听阿姨的话没错的——“
殊不知,他更有去一探究竟的冲动了。
(六)
离开老宅,他点开手臂上的x器。这又是来自“脉冲星“的黑科技,一种连接在皮肤上的多功能智能外设。包括通话,讯息,定位,互联网查询。
他的手指轻触几下,面前便出现了一个虚拟的蓝屏。“搜索狮吼庵”,他发出指令。千余条信息一股脑儿呈现在眼前。
原来这狮吼庵就在泓东区,距离白露街还真是不远。
他随手点开一段资料。系统冰冷的女声缓缓读出——
在百余年前,国家动荡,外敌入侵,尸横遍野,生灵涂炭。此为敌*驻地,杀人无数,怨灵四起。传言称战后,邪灵作祟,百姓苦不堪言,有高僧前来除魔卫道,灭了邪祟,犹在原址建起寺庙来镇压余孽。这座狮吼庵曾经香火兴旺,附近也聚居成城。但随时光变迁,佛教式微,狮吼庵人才凋零,慢慢便没落成了一个普通寺庙。而五年前,此地接连暴雨,狮吼庵中一座高塔因为年久失修而倒坍。竟从塔底冒出一股邪气。这寺庙竟成了*屋,特别是晚上风刮过,万*嚎哭,好不瘆人。一开始有胆大的冒险家前往,但多半失踪,有完好出来的,也丧失了一段记忆,变得痴痴傻傻。逐渐,那庵已然无人问津。
这座城市怪力乱神的传说已经屡见不鲜。但他似乎从没有
“……没事,事件已经结束了。”他在电话的最后说。
电梯门打开了,明亮的灯光落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朗在门前停了下来,站立片刻,他打开了大门。
冷寂的空气和黑暗一起扑面而来,他开了灯,换了鞋子,将外套挂在门后,走过空阔的客厅,推开另一扇门。
厚重的窗帘沿着滑轨向两侧退开,灰蓝色的天空在摩天楼群上展开,金红色的霞云托着熔融的夕阳,被灰蒙蒙的空气所分散,斜照的霞色如同一个怀旧的梦,映着他的侧脸。他从落地窗前回头,回身来到床前,看着床边柜面的相框,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即使已经过去了相当一段时间,回想昔日,伤痛也并因此未减少半分。
城市的喧闹隔着玻璃隐隐传来,更显得这个房间寂静,教授还活着的时候这里也经常是安静的,但那种安静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伸出手,将相框轻轻扣到桌面,就在这一刻,周围突然一片黑暗,朗脚下一空。
地震吗——
然而耳中一片寂静,失重感片刻之后仍未消失,他茫然地抬头看向上方,然后看向左右。在这片纯然的黑暗之中,没有上下和左右,仿佛也没有他自己。
他仍然能感觉到自己的下坠,理智却在努力驱逐这种幻觉。他伸手探向口袋,掏出钥匙串,在耳边摇动它,清晰地听见了金属的碰撞声,他用提包中的领带一头系住坚固的提手,一头系在自己的手腕上,举起这个因为因为装着武器而稍有分量的皮包,向前抛去。
没有拉扯感。
朗沿着领带把提包从虚空中带了回来,领带丝质的光滑触感,提包表面细腻的皮革,这些感受仍然显得真实,就像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衣角的拂动,然而……
这是死亡?
他看了黑暗很长一段时间,可能实际只有一小会儿,当那些细密的光点自黑暗中浮出的时候,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它们,看着那些繁星般的各色光点渐渐拉长,仿佛没有边界的光之丝雨,轻柔而不可阻挡地向他洒落。第一道光线,然后是无数道光丝落下,接触他,然后穿过了他,织成无边无沿的幕帘,在他身边游移变化,宛如极光。
这是一个普通人一生都难以见到的景色,朗的瞳孔倒映着那些美丽的光线在纯黑色的底幕上盛大的演出,一时间如同陷入幻梦。
除了梦,一时间也难以有其他解释。
在这样的梦景中,他将手腕抬到眼前,“光线”之中,他看到手表的指针已经停止了,他仍然不能确定是自己的意识让它停止了还是有别的规律发生,耳中仿佛有风声,他却合上了眼睛。再度睁开时,他已经调整了姿势,他仍然带着到住所时所有的东西,脚下却已经踏上实地,至少在感觉上,他“站住了”。
几乎在他“落地”的那一刻起,那些连接上下的光的丝线便开始逆流,它们向上缩去,离开他的身体,从视线平行的空间退却,最终变成背景上明亮的点缀,如同一片宽广又毫无实感的夜空,星辰密集得像是星系中心,仿佛在灼灼燃烧,又冰冷无情。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侦测到游离态……紧急防护系统启动,打捞完成……处理系统切入,信号接入中……请等待倒计时……5、4、3、2、1……你好,区墨提斯服务终端————已经接入,将在接下来的5分钟内为您服务。”
他在这个过程中静静地等待着,低声重复了一遍:“墨提斯?METIS?”
如同回应他的呼唤般,一个形象出现在他眼前。与刚才冰冷的机械声不同,自黑暗中走出的是一个婀娜的,而且美貌异常的女人,黑发长至腰部,一身黑色没有任何标志的制服,只有耳廓扣着银色装饰,她注视着他,说道:“您好。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将为您服务。”
朗看着她,有些茫然。
他竟然觉得这个形象有他熟悉的东西,却又同时认为他看到的应该不是这样的形象……但他仍然本能般地回应了他:“你好。”
“请让我为您简略介绍,”对方低声说,“墨提斯METIS是一台具有自我意识且超越人类本身的AI,MEITIS是全人类AI的终极演进目标。METIS诞生于公历年,用有机化合物存储数据,存储能力巨大。将信息以波的形式沿着蛋白质分子链传播。其运算速度要比当今最新一代计算机快10万倍,能量消耗仅相当于普通计算机的十亿分之一。且具有超强抗电磁干扰能力,并能彻底消除电路间的干扰。能创造以知识和信息为内容的新型空间,一种用于知识交流的虚拟空间。还具有生物体的一些特点,能发挥生物本身的调节机能,自动修复芯片上发生的故障,还能模仿人脑的机制进行思考、计算、研究、预测。目前用于区事务管理部门,承担维护空间隧道,防范打击各类走私犯罪活动,维护维度空间秩序等工作。”
“……”朗哑然,“请问这和我今天的遭遇有什么关系?”
“THEBOX之争导致区大乱。以脉冲星为首的企业集团联合‘虎’‘伥’两大*团对群山成员进行了全面追杀。历史线表明这本是一场势均力敌之战。由于现实情况与历史线的差别,造成了一定空间范围内的异常扰动,METIS前来纠正这个误差。”
“……所以需要我做什么?”
“您是可以接近战争并将干扰因素下降到最小的人类。”女人回答,她深邃的目光笼罩着朗,“您需要寻找存在于(…………),根据区目前的状况,可以判断THEBOX存在于榆界脉冲星总部大楼地下。但您目前收到了位面黑潮的溶蚀影响——”
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即使他的视力不算很好,也能够清晰地看见皮肤之下骨骼的阴影,这景象有点像x光的曝影,“——我会死?”
“不,黑潮并非致命的。但您携带的概率波将对原位面的造成影响,因此您需要接受一定改造。”
即使已经有心理建设,朗心中感受难以言喻,“如何进行调整?”
“根据有关规定,METIS有义务在保留思维系统的前提下,为您进行必要的躯体物质调整,并提供有关帮助,然后将您安全送达至区。”女人说道。
朗思索了片刻,“同时放弃过去的80%记忆?”
“是的。”
朗抬起了头,看向英俊又温柔的客服,“0至16岁的记忆?”
“是的。”
朗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好吧,还有一些疑问我需要跟你谈一谈。”
他们关于补充问题的交流没有花多少时间,结束后,在女人离开前,朗看着他,问道:“能不能请你等等?”
女人停了下来,她之前并没有任何表示出离开的动作,但在朗说出这句话后,她身上有某种东西,让人感觉到她确实“停了下来”。
朗静静地,专注地看着她的脸,这是一张毫无瑕疵的脸,至少以朗那单薄的审美能力,他只觉得这幅面孔的各项比例一定非常接近*金分割,毫无疑问,与他交流的这个形象背后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他的揣测很有可能是谬误,但——
“抱歉,我想……我觉得,我可能对你有些……”朗暂停了一下,“我总觉得你应该是一个真正的人。在过去或者将来,我们见过面吗?”
女人说:“没有。”
朗仍然看着他,倒映着星光的眼眸中有着困惑。
女人朝他稍一躬身,动作礼貌而优雅,“墨提斯对给您造成的困扰深感抱歉,我们将竭力完善善后之事。未来依旧长远,请您务必保重。”
直到最后,女人的视线都不曾从他身上移开,即使那张美丽面孔没有多的表情,那双眼睛却盛满了一种让人动容的渴望。
就像朗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无法说出来的东西一样,在人工智能形象背后的真实存在也看见了朗脸上不应在此时出现的表情。
同样不应有的联系断绝了,“女人”从一片黑暗步入另一片黑暗,不同于方才的虚空,她此时所处之地犹如最深重的阴影,在目不能及之处,又如同近在咫尺,仿佛有极大地压迫着所有活着的存在的事物盘踞,在“女人”来到的那一刻起,黑暗立即有了生机,那个,或者说那些存在“醒”了过来,漩涡般向着她汇聚。在逐渐变得清澈的黑暗之中,“女人”静立不动,伸手点向面前的虚空,两个形象自空无之中浮出,同样是人类女人的外观,穿着和她相似的制服,只有肩上和胸前有脉冲星PULSAR的灯塔标志,“女人”目光凝视着其中一人,那人黑发比她的长一些,有一双沉静的眼睛,当她微笑的时候,就像星空在拥抱着孤独的灵*。
“再见。”“女人”轻声说,“望能再度相见。”
“我即将等来最后一刻的成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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