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葛讲聊斋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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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有一个叫王太常的人,他童年的时候,有一次白天他正在床上午睡,忽然天色一下子变得黑暗,顿时雷电交加,大雨倾盆,突然,有一只比猫大一点的东西跳到他的床上,躲在他身边,无论王太常怎么驱赶,它就是辗转着不肯离开他。一会雨过天晴了,那家伙就跳下床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这根本不是猫,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怕得不得了,隔着房间喊他哥哥。他哥哥听他讲明了原委后,高兴地说:“兄弟,恭喜你!将来你一定会做大官,这是狐狸来你这里躲避灾难,这叫躲雷霆劫。”过了许多年后,王太常果然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从知县一直做到监察御史。

王太常有个儿子名字叫元丰,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可惜是个傻子,已经十六岁了,还分不清雌雄。就是因为傻,虽然王太常是官宦人家,可是家属乡*里没有人肯把女儿嫁给他。王太常也很是发愁。

有一天,有个老妇人领着一个姑娘找上门来,说是愿意把自己的姑娘嫁给王家做媳妇。再看那姑娘,只见她满脸带笑,漂亮得像天上的仙女一样。王太常全家很高兴,问那老妇人姓名,老妇人自称姓虞,女儿名叫小翠,已经十六岁了。王夫人与她商量聘金时,老妇人说:“说啥聘金啊,这孩子跟着我,吃糠咽菜还不得一饱。一旦能住在这高楼大厦里,又有丫头仆妇供她使唤,有山珍海味给她吃,只要她舒心如意,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带姑娘来这又不是来卖菜,还要讨价吗?”王夫人大喜,热情地招待了她们。老妇人叫女儿拜见了王太常夫妇,吩咐道:“这就是你的公公婆婆,你得好生侍奉他们。我很忙,先回去三两天,以后还要来的。”王太常叫仆人备马相送。那老妇人连连摆手说她家离这儿不远,不必麻烦了,说完出门径自走了。老妇人走了后,小翠倒也没显出悲伤和依恋不舍的样子,只在自己带来的小箱子里翻寻花样,准备做活。王夫人见她很落落大方,心里很是喜欢。过了几天,老妇人却未如约而来。王夫人问小翠家住哪里,小翠只是露出一副痴憨的样子,竟吱吱唔唔地说不出家住在哪里,怎么个走法。王夫人也就不再问下去了,吩咐下人收拾了另外一个院子,让小夫妇完婚。王家的亲戚们听说堂堂王太常家找了个穷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不免暗地嘲笑一番。过了几天后,人们见到小翠伶俐漂亮,都大吃一惊,从此就再也不议论什么了。

小翠做了王太常家的媳妇。这小翠很聪明,很会看公公婆婆的脸色行事,老夫妇俩也特别疼爱她,唯恐她嫌元丰傻。小翠却总是有说有笑,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王太常夫妇心里也很满意。只是小翠太爱玩耍,想出一些办法与元丰玩。她常用布缝成一个球,在园子里踢着玩,她穿上小皮鞋,一踢就是好几十步远,骗元丰跑去拾取。元丰和丫鬟们跑来跑去,往往累得满身大汗,玩得非常开心。有一天,王太常偶然经过园子,球正好从半空中飞来,拍的一声,正好打在他脸上。小翠和丫鬟们一看闯祸了,连忙溜走,可是元丰还傻乎乎地跑过去拾球。王太常一看大怒,拣起一块石子扔了过去,正巧打中儿子元丰。元丰一下子趴在地上又哭又闹。王太常回到房里,懊恼地将事情的经过向夫人说了一遍,夫人也过来斥责了小翠一顿。可是小翠却一点也不在意,自顾自低头微笑着,用手指在床沿上若无其事地划来划去。夫人走后,她又照样和元丰胡闹。

有时候小翠会把胭脂粉抹在元丰的脸上,涂得五颜六色,装扮得像个花面*。王夫人一见这个傻儿子这般模样,气极了,把小翠叫来来怒骂了一顿。小翠只是靠着桌子玩弄衣带,一点也不害怕,也不吭声。王夫人无可奈何,只得拿儿子出气,一把拉过元丰,把他打得大哭大叫,一看元丰哭了,小翠这才变了脸色,跪在地上向夫人求饶。王夫人消了气,丢下棍子自顾自走了出去。小翠把公子扶到卧室里,替他掸掉衣裳上的尘土,用手绢给他擦脸上的泪痕,又拿红枣、粟子给他吃哄他。元丰这才止住啼哭,又高兴起来。

有时候小翠关上房门,把元丰扮做楚霸王,自己穿上艳丽的衣服,腰束得很细,扮成虞姬,姿态轻盈地跳起舞来。有时候又把公子装扮成沙漠国王,自己头上插上野鸡翎子,手抱琵琶,丁丁铮铮地弹个不停,满屋子里充满了笑声。一天到晚,总是这样。王太常因为儿子傻,也就不忍心过分责备、埋怨小翠,即使偶而听到小俩口在房间里疯玩,他也只是装聋作哑,不去责怪他们。

与王太常家同一巷子里,还住着一位王给谏,给谏是个官名,相当于中央监察部干部,两家中间相隔只十几户人家,但王太常和王给谏向来不和。那时正逢三年一次的官员考核,王给谏嫉妒王太常做了河南道台,想找机会暗算一下。王太常也知道了,心里很着急,可是想不出对付王给谏的办法来。

一天晚上,王太常睡得很早。小翠穿上朝廷官员上朝的服装,装扮成吏部尚书(中组部部长)的模样,剪了一些白丝绒做成大胡子戴在脸上,又叫两个丫鬟穿上青衣装成官差,偷偷地从马棚里牵出马来,说是“去拜见王先生”。到了王给谏的大门口,小翠便用马鞭打自己的从人,说:“我是要看王侍御的,谁要看什么王给谏啊!”拨转马头就走。到了自家门口,门房以为真的是吏部尚书来了,赶紧跑到上房向王太常禀报。王太常连忙起身出外迎接,一看才知道是儿媳妇开了个大玩笑。王太常气得脸色发白,一甩袖子回到房里,对夫人说:“人家正找我的毛病,想整治我家,这一下可倒好,儿媳妇反而闹出这种丑事,这下子我们家马上灾难临头了!”夫人一听也气得不得了,跑到小翠房里,又是训斥,又是责骂。小翠听着只是嘿嘿地傻笑,并不分辩。打她吧,不忍下手,休掉她吧,又无家可归。夫妇二人百般悔恨,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这时吏部尚书某公正是声势显赫之时,他的穿着打扮和那天小翠装扮的一模一样。因此王给谏也以为真是吏部尚书到王太常家去了,就屡次派人到王太常门口打听消息。等了半夜,还没见吏部尚书出来,他怀疑吏部尚书和王太常正在商议什么机密大事。第二天早朝,王给谏见了王太常,便问道:“昨晚尚书到府上拜访悠了吧?”王太常以为他有意讥讽自己家儿媳妇假扮高官,满面羞惭,只是低声含糊地应了个“是”字。王给谏就越发怀疑了,心想王太常与吏部尚书私交如此之好,从此也就不敢再暗算王太常,反而极力和他交好。王太常起初还弄不明白,后来才探得内情,心中暗暗高兴,但私下仍叮嘱夫人劝小翠以后不要再胡闹了。小翠也笑着答应下来。

过了一年,吏部尚书被免职。恰好此前这尚书写了一封私信给王太常,可是误送到王给谏家里。王给谏一看大喜,认为抓住了王太常与尚书勾结的证据,便先托一位和王太常有交情的人,以此为要挟,要向王太常借一万两银子,说是借,当然是假的,敲诈而已,王太常一想,一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就拒绝了。王给谏一想,你都有把柄在我手里,还怕你不给?就亲自上门来谈。一听门人投告王给谏来了,王太常急忙寻找官服想去迎接,可哪里知道官服怎么也找不到了。王给谏等了好一会,以为王太常摆架子,有意怠慢他,气忿地正要离开,忽然看见门内元丰身穿皇帝的龙袍冠冕,有个女子从门内把他推了出来。王给谏一见吓了一跳,王家公子竟敢私穿龙袍,这不了得!他假意含笑,走了进去装作抚慰公子,把他穿的衣冠脱下来,交给自己从人带着,赶紧走了。等到王太常赶出门来,王给谏人已经走了。

王太常得知王给谏不辞而别的缘故,立时给吓懵了,顿时脸如土色,大声哭道:“小翠这死丫头真是祸水啊!闯下这滔天大祸,眼看咱全家就要被抄杀满门了!”说着和夫人拿着棍杖去打小翠。小翠早已知道了,关紧房门,听凭他们叫骂,全不理睬。王太常见此情景,更是火上浇油,拿起斧子要劈门。这时,小翠在门里笑着劝公公说道:“爹爹不要生气,有我在,各种刑罚自然由我承担,一定不让您二老受牵连。爹爹如果要劈死我,人家就不会想这是杀人灭口吗?”王太常一听有道理,这才把斧子扔下,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王给谏回去,果然上奏皇帝,揭发王太常谋反,说有龙袍、皇冠为证。皇帝一听,大为惊讶,心想王太常居然如此大胆?叫人把王给谏带来的东西打开验看,仔细一看,原来所谓皇冠是高梁秸子编的,龙袍乃是个破旧的*布包皮袱皮。皇帝生气了,心想这不是开玩笑吗!责怪王给谏诬陷好人。皇帝又把元丰叫来,王元丰被带到皇帝面前,皇帝一看,原来是个白痴。皇上笑了:“这样的傻瓜能当皇帝吗?”就交给法司看管。王给谏心有不甘,又指控王太常家中有妖人。司法官吏把王家的丫鬟仆人拘去审讯,大家都说:“哪有妖人?只有个疯疯颠颠的媳妇和一个痴呆呆的儿子,整天闹着玩儿罢了。”四邻八舍也是这样讲。这件案子才审定了,最后,朝廷判王给谏诬告好人,充*云南。从这以后,王太常觉得这事实在奇怪,也觉得小翠这个儿媳妇实在很不平常,连想起她母亲一去不回,就揣度这个媳妇莫非是个仙女吗?就让王夫人去询问。小翠只是笑笑,一句话也投有。王夫人再三追问,小翠捂着嘴,笑道:“娘,我是玉皇大帝的亲生女儿,娘还不知道吗?”

过了不久,王太常又升了官。这时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官场得意,万事称心,可就是经常为没有孙子而发愁。

小翠过门已经三年了,每夜公子都和她分床睡眠。王夫人就派下人把公子的床搬走,嘱咐他和小翠睡一张床。过了几天,公子就找夫人告状了:“你们把那张床搬走了,怎么老不归还?小翠每夜都把脚搁在我肚皮上,压得我都喘不过气来!又好掐人家的大腿……”丫鬟仆妇们一听这傻子这么说都捂着嘴吃吃地笑,夫人连喝带打地把他赶走了。

一天,小翠在房里洗澡,元丰见了,要和她一同洗浴。小翠笑着拦阻他,叫他等一下。小翠洗完澡出来,把热水倒在房内的大缸里,然后给公子脱去衣裳,和丫鬟扶着他下了缸。公子觉得非常闷热,大叫:“啊!太热了!太热了!”硬要出来,小翠就当没听到,还叫丫鬟拿来被子给他蒙上了。过了一会儿,缸里已经没有声响了,丫鬟打开缸上的棉被一看,公子元丰已经闷死过去了,慌得大叫了起来。可是旁边的小翠却很坦然地笑着,一点也不惊慌,慢慢地她把公子抬出来放在床上,给他擦干身子,随后盖上两床被子。夫人听到儿子洗澡给闷死了,嗷嗷哭着跑了来,骂着说:“你这个疯丫头,怎么把我儿子给弄死了啊!”小翠微微一笑,说:“这样的傻儿子,还不如没有哩!”夫人一听这活,更是气得发疯,用头去撞小翠。丫鬟们连忙把夫人拉开。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丫鬟跑来报告:“夫人,公子哎哟叫着爬起来啦!”夫人连忙收住眼泪,过去抚摸元丰,见他咻啉地喘着气,浑身冒大汗,把棉被也湿透了。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汗也完了,元丰睁开了两眼,四下张望。看家里的人,好像一点不认识,开口说:“这是怎么的了?我回想过去的事,真好像做梦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呀?”夫人听了这话,好像不是出自这个傻儿子之口呀?觉得很奇怪,忙领着他去见王太常。王太常也觉得奇怪,怎么儿子说话很有章法了,不像过去傻乎乎的,后来经过多方试探,发现元二十果然不傻了。一家都高兴得不得了,真是如获至宝。老两口又暗暗地叫仆人把原先抬走的床再抬回去,放在原处,铺好被褥。第二天再去看,被褥一动没动。从那以后,元丰的痴病再也没有复发,元丰小翠夫妻二人从此非常和谐,出出进进,形影不离了。

可是,官场风云莫测。过了一年多,王太常被王给谏一伙同*的人弹劾,被罢了官,还要受处分。王太常家中有个广西巡抚赠送给他的玉瓶,价值几千两银子,王太常准备拿出来去走走门路,贿赂大官。小翠平时很爱这只花瓶,常常拿在手里玩。一次一不留神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她十分羞愧,忙去告诉公婆。老两口正为丢官而烦恼,刚想拿玉瓶去派用场,一听玉瓶摔碎了,气上心头,齐声责骂小翠。小翠一看他们为一只瓶子如此责骂自己,气忿地走出房门,对元丰说:“我在你家几年,替你家保全的何止一只花瓶!怎么就这么不给我一点面子?要如此辱骂我?老实对你说,我不是凡间女子,只因我母亲曾经遭受雷劫,受到了你父亲的庇护,又因为咱们俩有五年的缘份,所以我母亲才让我来到你家,一则是报恩,二则是了却这一点心愿。我在你家不知挨了多少骂,真是数也数不清了。我之所以没走,是咱俩五年缘分未满。如今五年也到了,你说我还能呆下去吗?”说罢,小翠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元丰追到门外,已经不知去向了。

王太常夫妻这时候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但后悔已来不及了。等元丰走进房里,只见到小翠用过的脂粉和留下的首饰,人已经杳如*鹤。睹物思人,不禁号啕大哭起来。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人就一天天地瘦了下去。王太常很着急,心想赶快为他续娶,可能便可以解除他的悲痛,可是元丰不愿意,日子过得很不快乐,他找来一位名画师,画了一张小翠的像,每天供奉祷告不已。

这样的日子差不多过了两年。一天,元丰偶然因事从外地归来,那时天色已晚,明月当空。村外原有他家的一座花园。他骑马从墙外经过,听到墙里有笑声,便停了下来,叫马夫拉住马,自己站在马鞍子上,隔着墙头朝里望去,看见有两个姑娘在园中戏耍,因为月亮被云彩遮着,朦胧不明,也看不甚清楚。只听得一个穿绿衣裙的姑娘说:“死丫头,就该把你赶出去!”穿红衣裙的姑娘说:“这是我们家的花园,你反倒而赶起我来了,到底该赶谁呀!”绿衣姑娘说:“真不害羞!不会做媳妇,被人家休了出来,还敢冒认是这是你家的花园哩。”红衣姑娘说:“不管怎么说总比你这没有主的老姑娘强得多!”元丰一听话音,似乎很像小翠在说话,便连忙喊她。绿衣姑娘一边走一边说:“好了!我暂时不跟你争论了,你的男人来了!”红衣姑娘往墙头走过来,元丰一看,果然是小翠,高兴极了。小翠叫他攀上墙头,接他过去,说:“两年不见,你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了。”元丰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把思念之情详细给她讲了。小翠说:“我都知道,只是没脸再进你家大门。今天跟大姐在这里游玩,没想碰到了你,可见前世的姻缘是逃也非之不掉的。”元丰请她一同回去,小翠不肯;元丰请她留在园中别走,她答应了。

元丰连忙打发仆人回家回禀老夫人。老夫人一听,又惊又喜,立刻坐着轿子赶了过来。走进花园,小翠就迎接跪拜。老夫人拉着小翠的胳膊,老泪纵横,真诚地检讨以前的过错,简直不能谅解自己。又说:“如果你心里不怀恨我,就请你一同回去,让我的晚年得到些安慰。”小翠坚决推辞,不肯答应。老夫人因为这花园太荒凉,打算多派些丫鬟仆人来侍奉她。小翠说:“别的人,我都不愿见,只要原先的那两个丫头。相处的日子长了,我很相信她俩,就让她俩来吧。照应大门,派个老仆人就行。别的人一概用不着了。”夫人就按小翠说的做了,对外人就说是元丰在花园里养病。每天送给他们食物和日常用品。

小翠常劝元丰另外娶亲,元丰不依。过了一年多,小翠的面孔和声音渐渐和从前不一样了。把画像取出来一对,简直判若两人。元丰非常奇怪。小翠说:“你看我比以前美吗?”元丰说:“今天你美倒是美了,但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小翠说;“你这意思是说我老了?”元丰说:“你才二十几岁,怎么会老呢?”小翠笑了笑,把画像烧了,元丰要去拿,已经变成了灰烬。

一天,小翠对元丰说:“公公说我到死也不会生孩子。现在双亲都年老了,你又孤零零一个弟兄也没有,我不会生育,怕要贻误你们的宗嗣。我想你还是另娶一房妻子,早晚也可以侍奉公婆,你两面跑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元丰也就答应了,王家就向钟太史家求亲。迎亲的日子快到了,小翠给新妇做了新的衣服和鞋袜,然后送到钟家去。新娘进门,她的容貌、言谈和举止,竟然跟小翠没有丝毫差异。元丰十分惊奇,到花园去找小翠。小翠已不知去向,问丫鬟,丫鬟拿出一块红巾,说:“娘子回娘家去了,留下这个叫我交给公子。”元丰展开红巾,上面系着一块玉玦,这是表示她永远与元丰分别了。元丰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便带着丫鬟回去。元丰虽然时刻想念着小翠,幸而见到新娘犹如见到了小翠一样。元丰这才明白:和钟家女儿成亲的事,小翠早已料到了,因此她先化成钟家姑娘的模样,这样就可以安慰元丰后来对她的思念啊。

蒲松龄老先生不愧为讲故事的高手。故事比较长,情节也较复杂,但脉络很清楚:一只小狐狸(小翠的母亲)差一点被雷击死,因为受到一个小男孩(王太常)的庇护,心存报恩思想,长大后把亲女儿送给了小男孩的傻儿子(元丰)做老婆。狐女小翠牢记母亲的嘱托,忍辱负重,用种种貌似疯癫的举动帮助公公战胜*敌、得到提拔,帮助老公摆脱病魔、恢复理智,还为老公娶了一位貌似自己的小妾,用以传宗接代,而自己悄然离去。

这么复杂的家庭剧,完全可以写成几万字的电视剧剧本,可是蒲松龄只用三千字就搞定了,真不愧是文学巨匠。虽说家庭剧,场面却很大,连皇宫都包括在内。人物也不局限于家里人,有朝廷要员甚至还包括皇上,但是一切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小翠本领强,首先她能预知未来,做事很有计划性,经常出人意料,作出大胆举动。比如,让老公冒充皇帝在自家门口招摇;给老公洗桑拿然后用棉被捂住直至昏死过去;把自己的画像烧掉且让自己模样变成寻常人家女子……这一切,都是预先设计好的。

其次是熟知官场“潜规则”,巧妙设局,把朝廷官员和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她所主演的两出戏,看似玩笑,细推敲,都是绝妙构思。

再者是精通医术,先后采用游戏疗法、休克疗法、心理疗法,治好了老公的痴呆症,使他融入正常的生活。

能有这么大本事的只能是神仙。清朝评论家但明伦说:“若小翠者,其仙而多情者耶?抑多情而仙者也?”一个女人,美丽、聪明而且多情,也可以说就是神仙了!

《小翠》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

  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因而乡*无于为婚。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喜问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二八矣。”与议聘金。曰:“是从我糠覈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婢仆,厌膏梁,彼意适,我愿慰矣,岂卖菜也而索直乎!”夫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此尔翁姑,奉侍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命仆马送之,妇言:“里巷不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

  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中翻取花样。夫人亦爱乐之。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贫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惊,群议始息。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惟恐其憎子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圆,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给公子奔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然来直中面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奔逐之。王怒,投之以石,始伏而啼。王以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俯首微笑,以手劥病<韧耍┨绻剩灾弁抗幼骰嫒绻怼7蛉*见之怒甚,呼女诟骂。女倚几弄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宥。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女阖庭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己乃艳服,束细腰,婆娑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琶,丁丁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置之。

  同巷有王给谏者,相隔十余户,然素不相能;时值三年大计吏,忌公握河南道篆,思中伤之。公知其谋,忧虑无所为计。一夕早寝,女冠带饰冢宰状,剪素丝作浓髭,又以青衣饰两婢为虞候,窃跨厩马而出,戏云:“将谒王先生。”驰至给谏之门,即又鞭挝从人,大言曰:“我谒侍御王,宁谒给谏王耶!”回辔而归。比至家门,门者误以为真,奔白王公。公急起承迎,方知为子妇之戏。怒甚,谓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反以闺阁之丑登门而告之,余祸不远矣!”夫人怒,奔女室,诟让之。女惟憨笑,并不一置词。挞之不忍,出之则无家,夫妻懊怨,终夜不寝。时冢宰某公赫甚,其仪采服从,与女伪装无少殊别,王给谏亦误为真。屡侦公门,中夜而客未出,疑冢宰与公有阴谋。次日早期,见而问曰:“夜相公至君家耶?”公疑其相讥,惭言唯唯,不甚响答。给谏愈疑,谋遂寝,由此益交欢公。公探知其情窃喜,而阴嘱夫人劝女改行,女笑应之。

  逾岁,首相免,适有以私函致公者误投给谏。给谏大喜,先托善公者往假万金,公拒之。给谏自诣公所。公觅巾袍并不可得;给谏伺候久,怒公慢,愤将行。忽见公子衮衣旒冕,有女子自门内推之以出,大骇;已而笑抚之,脱其服冕而去。公急出,则客去远。闻其故,惊颜如土,大哭曰:“此祸水也!指日赤吾族矣!”与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阖扉任其诟厉。公怒,斧其门,女在内含笑而告之曰:“翁无烦怒。有新妇在,刀锯斧钺妇自受之,必不令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耶?”公乃止。给谏归,果抗疏揭王不轨,衮冕作据。上惊验之,其旒冕乃梁黠心所制,袍则败布*袱也。上怒其诬。又召元丰至,见其憨状可掬,笑曰:“此可以作天子耶?”乃下之法司。给谏又讼公家有妖人,法司严诘臧获,并言无他,惟颠妇痴儿日事戏笑,邻里亦无异词。案乃定,以给谏充云南*。

  王由是奇女。又以母久不至,意其非人,使夫人探诘之,女但笑不言。再复穷问,则掩口曰:“儿玉皇女,母不知耶?”无何,公擢京卿。五十余每患无孙。女居三年,夜夜与公子异寝,似未尝有所私。夫人异榻去,嘱公子与妇同寝。过数日,公子告母曰:“借榻去,悍不还!小翠夜夜以足股加腹上,喘气不得;又惯掐人股里。”婢妪无不粲然。夫人呵拍令去。一日女浴于室,公子见之,欲与偕;女笑止之,谕使姑待。既去,乃更泻热汤于瓮,解其袍裤,与婢扶之入。公子觉蒸闷,大呼欲出。女不听,以衾蒙之。少时无声,启视已绝。女坦笑不惊,曳置床上,拭体干洁,加复被焉。夫人闻之,哭而入,骂曰:“狂婢何杀吾儿!”女冁然曰:“如此痴儿,不如勿有。”夫人益恚,以首触女;婢辈争曳劝之。方纷噪间,一婢告曰:“公子呻矣!”辍涕抚之,则气息休休,而大汗浸淫,沾浃裀褥。食顷汗已,忽开目四顾遍视家人,似不相识,曰:“我今回忆往昔,都如梦寐,何也?”夫人以其言语不痴,大异之。携参其父,屡试之果不痴,大喜,如获异宝。至晚,还榻故处,更设衾枕以觇之。公子入室,尽遣婢去。早窥之,则榻虚设。自此痴颠皆不复作,而琴瑟静好如形影焉。

年余,公为给谏之*奏劾免官,小有挂误。旧有广西中丞所赠玉瓶,价累千金,将出以贿当路。女爱而把玩之,失手堕碎,惭而自投。公夫妇方以免官不快,闻之,怒,交口呵骂。女奋而出,谓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实与君言:我非人也。以母遭雷霆之劫,深受而翁庇翼;又以我两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来报曩恩、了夙愿耳。身受唾骂、擢发不足以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今何可以暂止乎!”盛气而出,追之已杳。公爽然自失,而悔无及矣。公子入室,睹其剩粉遗钩,恸哭欲死;寝食不甘,日就羸瘁。公大忧,急为胶续以解之,而公子不乐。惟求良工画小翠像,日夜浇祷其下,几二年。

  偶以故自他里归,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园,骑马墙外过,闻笑语声,停辔,使厩卒捉鞚,登鞍一望,则二女郎游戏其中。云月昏蒙,不甚可辨,但闻一翠衣者曰:“婢子当逐出门!”一红衣者曰:“汝在吾家园亭,反逐阿谁?”翠衣人曰:“婢子不羞!不能作妇,被人驱遣,犹冒认物产也?”红衣者曰:“索胜老大婢无主顾者!”听其音酷类小翠,疾呼之。翠衣人去曰:“姑不与若争,汝汉子来矣。”既而红衣人来,果小翠。喜极。女令登垣承接而下之,曰:“二年不见,骨瘦一把矣!”公子握手泣下,具道相思。女言:“妾亦知之,但无颜复见家人。今与大姊游戏,又相邂逅,足知前因不可逃也。”请与同归,不可;请止园中,许之。公子遣仆奔白夫人。夫人惊起,驾肩舆而往,启钥入亭。女即趋下迎拜;夫人捉臂流涕,力白前过,几不自容,曰:“若不少记榛梗,请偕归慰我迟暮。”女峻辞不可。夫人虑野亭荒寂,谋以多人服役。女曰:“我诸人悉不愿见,惟前两婢朝夕相从,不能无眷注耳;外惟一老仆应门,余都无所复须。”夫人悉如其言。托公子养疴园中,日供食用而已。

  女每劝公子别婚,公子不从。后年余,女眉目音声渐与曩异,出像质之,迥若两人。大怪之。女曰:“视妾今日何如畴昔美?”公子曰:“今日美则美矣,然较畴昔则似不如。”女曰:“意妾老矣!”公子曰:“二十余岁何得速老!”女笑而焚图,救之已烬。一日谓公子曰:“昔在家时,阿翁谓妾抵死不作茧,今亲老君孤,妾实不能产,恐误君宗嗣。请娶妇于家,旦晚侍奉公姑,君往来于两间,亦无所不便。”公子然之,纳币于锺太史之家。吉期将近,女为新人制衣履,赍送母所。及新人入门,则言貌举止,与小翠无毫发之异。大奇之。往至园亭,则女亦不知所在。问婢,婢出红巾曰:“娘子暂归宁,留此贻公子。”展巾,则结玉玦一枚,心知其不返,遂携婢俱归。虽顷刻不忘小翠,幸而对新人如觌旧好焉。始悟锺氏之姻,女预知之,故先化其貌,以慰他日之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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