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下九流
算卦,在很多人眼中它是一件非常玄妙的事,厉害的卦师只需要几个字数便能精准推测出人一生的命运走势。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作为一个算了十六年卦的人,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算卦,只是骗术而已。
我可以举个例子:
假如一个三十岁的男性找我算事业,通常我会这样回答他:“你不想当官,只想发大财,而目前是小钱不缺大钱没有,想转行但风险大,守本业又到了瓶颈,空有才华难以施展。如果想要突破,需要贵人提携,而贵人并不在你的小圈子里,所以要往外走,积极参与社交活动,只要不放弃,转机必定会在37到40岁之间出现。”
如果你碰巧就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性朋友,那我说的这些多半会符合你目前的情况。
这就是骗术了,而它的原理其实非常简单。
首先,每个人都想发财,记得有句古话叫“千里为官只为财”,所以我的第一句“不想当官只想发财”几乎可以应用在所有人身上。
小钱不缺大钱没有——一个关心自己事业的三十岁男性无论如何也都有维持基本生活需要的能力,再加上人的欲望是无限的,钱赚得再多也都会觉得不够,也就应了“小钱不缺大钱没有”这句话。
事业瓶颈、难以发挥才能——我只问一句:你是不是觉得你的上司是头猪?
贵人的出在圈子外——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的好朋友大多跟你处于同一阶层的,想从这些人中找到一个能提携你的,几乎没有可能。所以只有多参与社交,才有可能遇到地位更高的、能力更强的、对你帮助更大的人。
至于37到40岁这个转折……都7年过去了,谁还会关心这一卦准不准?
以上这些,就是最基本的算卦骗局。
也许你想问,所有算卦的都是骗子吗?就没有一个是有真本事的?
我的回答是:骗人本身也是一种本事,并不所有人都能成为一个高明的骗子。而接下来我要讲的,就是我成为“职业骗子”的历程,如果看过之后你依然对算卦坚信不疑,那我只能送你一句:如果需要算卦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叫常安,36岁,圈子里的熟人喜欢叫我安子,朋友有叫我神棍的,也有人干脆叫我“棍子”。至于我是怎么走上这条下九流的神棍之路的,只能说“我命由天不由我”。
我出生在嘉林,一座北方的小城市,我爷是国企*委书记,我爸妈都在国企做财务工作。在那个年代,我可以算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可随着国企改制,我爷退休,我爸妈集体下岗,家里的情况逐渐开始发生变化。
我记得,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经常可以拿到50块的零用钱,等到了小学六年级,我每天的伙食费就只有两块了。
初一时,我爸和他同学合伙做生意,不但把本钱赔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外债。为了躲避那些每天砸门的讨债人,我们全家被迫离开了嘉林,去了乡下县城的祖居。
在那边我有一个八竿子打不到的远房亲戚,女的,四十多岁,论起辈分来,我是她二舅。
她在当地是个很有名的神婆子,因为家里排行老四,所以乡里人都叫她四婆子。我们回到祖居之后,我妈天天因为钱的事发愁,知道四婆子会算卦,就去找她帮忙算算,看我家什么时候能有转机。
四婆子只问了我爸的生辰八字,然后煞有介事地闭着眼睛、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地嘀咕着。过了半分钟,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眉头紧锁地对我妈说:“二舅姥爷是命里没大财,没有横财运,做生意容易亏本。”
我妈一听,连忙点头说:“对!他确实是做生意亏了,你接着说!”
四婆子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算的这一卦是上水下火,水火既济。水是能浇灭火的,但火也能把水烧开,所以从这一卦上就能看出来,二舅姥爷要想赚钱,就不能操之过急,要让火慢慢的烧,一点点把水烧热、烧开,这样才能时来运转。如果急于求成,水洒了,把火熄灭了,这事就成不了。”
我妈琢磨了一下四婆子的话,问:“意思是,现在他研究的那些买卖不能着急去做呗?”
四婆子点点头说:“对!做买卖要横财运强的人,我二舅姥爷的财运弱,所以不适合做买卖,你家要想有转机,就得让我二舅姥爷找个稳定点的工作,不能想着一下子翻身。这路啊,还是要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
我妈非常认同四婆子的话,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点头,夸四婆子算得准。
当时我就在旁边站着,也许是因为处在叛逆期,什么事都喜欢跟家里人唱反调,所以全程听完之后,我立刻过去把我妈拉开,对她说:“这你也信啊?明显是忽悠你呢!”
我妈很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训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算得多准啊,你爸可不就是没有财命嘛!”
我不服气地反驳说:“要是我爸还在石油财务的时候,她还敢说我爸没财命吗?还不是因为咱们到这破地方了!要是有钱有势的,谁会跑这来住那个破平房啊?说什么踏踏实实工作,还用她废话?!我也知道上班能赚钱,早晚能把欠的钱还了!”
我妈被我顶得直结巴,张了好半天嘴却想不出对付我的话,最后干脆抬巴掌朝我身上打。
四婆子见状赶紧过来拉架,把我妈拽到一边笑着劝道:“二舅姥,你别生气,二舅他说得也有的道理,反正你就当是听个乐呵,回去以后再劝劝我二舅姥爷,生意这东西真不好做,是要讲命的。”
我妈虽然被拦住了,但气并没有消,看我依旧不顺眼。
回到家,她一整个下午都没跟我说话,倒是没少跟我爸说那些关于财运啊、水火之类的东西。
我在家听得不耐烦了,就到外面去溜达,刚一出门,正好看见四婆子站在隔壁两趟房之外的那家人院门口,和一个老太太正说话呢。
乡里很静,我能清楚地听见她俩的谈话。
大概内容是:老太太的孙子今年考大学,想让四婆子给算算能不能考上。四婆子给算完了,说考是肯定能考上的,但是去的学校未必是他自己称心如意的。不过这事也有缓,她可以在老太太家设个香坛,请文曲星来保佑老太太的孙子,至于最后能不能成,还是要看造化和缘分。
我越听越来气,也不管那许多,直接跑过去跟那老太太说:“你别听她骗你,这世上哪来的文曲星!你孙子考不上清华也能考个哈工大,考不上哈工大也能去个农大,再说还有各种专科,他考不上好的也能考上烂的,只要有学上,你是不是都觉得这卦准啊?”
老太太被我说得直愣,眨巴着眼睛望向四婆子,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想说啥。
四婆子冲老太太尴尬地笑了笑,说:“香坛的事等回头没人捣乱了我再来弄,今天就先这样,行吧?”
老太太愣愣地“哦”了一声,而四婆子则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大步流星地拉着我离开了老太太的家门口。
我就是存心找茬,所以也没怕她,心里想着就看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走出几十米远,四婆子终于停了脚步。她松开了我的手,慢慢转过头,眼神古怪地看着我。
我以为她忍不住要开骂了,但让我意外的是,她却突然笑了起来,冲我问道:“二舅,你想不想跟我学算卦啊?”
第2章因为我穷
我被四婆子问得有点发懵,她显然没按照我心里的套路出牌。而不等我回答,她便继续说道:“我先承认,你今天上午说的,还有刚才你说的,全都对!你找的点很准!非常准!你知道这招叫什么吗?”
我一皱眉,竟随着她的话摇起了头。
她微微一笑,像上课一样对我说:“这叫一话两头,两头全堵。不管是做买卖也好,考学也好,无非就是三个结果,成、不成、或者是半成不成。但人心都贪,就算成了,也未必满意,所以我算卦,就是把宝押在‘不成’和‘半成不成’这两种情况下,只要堵住这两头,这卦就是准的。”
我懒得听这些理论,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不管你两头堵还是三头堵,总之你别去骗我妈!”
“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都是实在亲戚,我为啥要骗你们?要不咱换个话题,你应该知道改革开放吧?”四婆子问。
“知道。”我没好气地说。
“那你爸是哪年开始跟人做买卖的?”四婆子继续问。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话说到这,我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改革开放在我出生之前,那时候,邻居、亲戚就已经有人去南方做买卖了。可我爸直到十多年后自己下了岗,这才想着要去做生意,从这一点就足以看出,他并没有经商的头脑,会去做生意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但我并不想顺了四婆子的意,坚持和她唱反调说:“就算是晚了,也就晚了十几年而已,你凭什么就断定我爸做不了生意,万一我爸将来赚大钱了呢?!”
四婆子听后笑了笑,摇着头说:“做买卖不只是进货卖货,更重要的是跟人打交道,你爸连看人都看不准,被坑得只能逃到乡下来,你相信他能赚到钱吗?”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妈没跟你说过!”我瞪着她问。
四婆子把嘴一撇,说:“因为我会算啊。”
“你会算个屁!你是不是调查过我家?”我恼怒地追问。
四婆子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这算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招,随时随地摸清身边人的底细,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上门找你算卦,到时候你一下子说中要害,之后无论你讲什么都对的。另外,做人做事别太冲动了,人如果不冷静,就没办法做出最合理的判断,你看见哪个骗子动不动就和人急头白脸了?”
“我可没说要做你徒弟!”我用力打开了四婆子的手,对她大吼着。
四婆子笑着说:“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插手你家的事,可能是觉得我在骗你们,但我的出发点也是好的,起码我没怂恿你爸妈再去借钱做买卖,没把他们往火坑里推。而且,我也没要过你们家一分钱。”
她这话确实让我心里的火气消了一些,但我并没有对她和颜悦色,依旧强硬地瞪着她说:“反正你以后别给我妈算卦了,要不我天天给你捣乱!”
“行,不给她算了。那你想不想跟我学啊?我觉得你是真有天赋,算好了以后能赚大钱的。”四婆子不放弃地劝说着。
但我根本没兴趣,白了她一眼就转头回家了。
从那天之后,四婆子就真的没给我爸妈算过卦了。不过,我爸也在我妈的劝说下放弃了做生意的打算,在县里一家私人公司找了份会计工作,我妈也一起过去做出了纳员员。
暑假一转眼就过去了,再开学,我转到了县里一所初中。
和小学时不一样,到了初中,所有人都开始注意自己的打扮,谁穿了件名牌、谁戴了块手表、谁换了一台汉显的传呼机,这都会引起全班人的注意,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
而我什么都没有,衣服是穿我堂姐淘汰的,没钱去理发店,只能让我妈给我剪锅盖头。只过了半个学期,我的名号就在学校里传开了,谁都知道新转学过来的常安是个穿姐姐旧衣服的穷*。
因为穷,我常常被同学取笑,也没少为这事打架,一个学期被学校叫了五次家长。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改,因为我很清楚,如果我选择忍耐,这些人就会蹬鼻子上脸,无休止地嘲笑我、欺负我。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到初三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没人敢招惹我了,他们都知道我是个什么都不怕的混球。
初中毕业后,我去了城里一所寄宿高中开始了新生活,我不想再受穷了,所以从高一开始就谋划着赚钱。宿舍楼每一层的卫生间里都会放一台投币洗衣机,我用一块拴线的磁铁把它破解了,然后做了十个简易投币器,在宿舍里五毛一次出租,一个月下来赚了四百多块。
后来管理员发现没人去他那买币子,但洗衣机却每天转得飞起,于是顺藤摸瓜抓到了我,给我记了个大过,全校通报批评。
可能应了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在学校出名之后,竟然神奇地交到女朋友。她名字叫江鑫,是隔壁班的,长得很漂亮,性格温柔,学习成绩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胸前的一片平坦。不过我不介意,或者说,这倒我松了一口气——如果她太完美了,我会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她。
高二下学期,为了在江鑫生日时给她一个惊喜,我弄了一套前年的考试卷子,修改了标题复印了一下,然后偷偷溜到了一个街区外的农机子弟高中,声称那份卷子是泄露出来的期末考试题,10块钱一次可以给他们抄题目。
我靠这套假卷子赚了三百多块,再加上之前攒的钱,给江鑫买了一条项链。江鑫非常高兴,不过代价也是惨重的,通缉我的画像在农机子弟高中围墙上整整贴了两年。
高二那年暑假,我和江鑫完成了笨拙但却甜蜜的第一次。那天我把江鑫紧紧搂在怀里,心里想着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爱上其他女人了,她就是我的那个唯一。
高三开学后,所有人的生活都变得忙碌而紧张,为了能和江鑫考到同一所大学,我拼命地学习,加上江鑫的辅导,我的成绩也从年级倒数慢慢挤到前二百。
学习并没有耽误我赚钱,卖卷子的事不能再干了,我就在宿舍里给同学煮泡面,一块钱加一个鸡蛋。本来一切都顺风顺水,可偏偏那个劣质热得快出了问题,短路引起了电线起火,就连埋在墙里的电线都被点着了。还好消防队来得及时,把火扑灭了,但我那间宿舍还是被烧毁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教导主任认出了农机中学那张通缉令上的人就是我,和校长一讨论,决定对我进行退学处分,让我三天内把家长叫来。
说句实在话,退学什么的我一丁点都不在乎,但我爸妈供我念书不容易,这样的结果我无论如何不想告诉他们,我也更不想因此而失去和江鑫一起考大学的机会。所以我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去教导主任和校长那里下跪求情,希望他们能放我一马。但无论我说什么都没用,他们铁了心要把我这个害群之马赶出学校。
当天晚上,我躺在临时宿舍的床上一宿没睡,但脑子里却只有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办法解决这次的危机。
第二天上午,学校门口来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车,一个很有派头的中年男人下车和门卫说了几句。没多久,校长和教导主任一起小跑着出了教学大楼,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将那个中年男人请进了学校。
我在教室里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但我没有想到,这件事竟是和我有关的。
第三节课下课,我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很严厉地批评了我,但很快又话锋一转对我说:“不过啊,年轻人都会犯错误,但要知错能改。你以后还会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啊?”
我一听,立刻摇头回答说:“不会了,以后肯定不会了!我发誓!”
校长满意冲我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说:“行了,回去上课吧,退学的事就算了。”
我赶紧向校长道谢,然后兴奋地往教室跑,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江鑫。刚跑到教室走廊,我便远远看见之前校门口的中年男人正在和江鑫说话,他的表情很严厉,江鑫则深深低着头,紧咬着嘴唇。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当我来到他们跟前时,我的预感成真了。
中年男人看了看我,用低沉的声音问:“你就是常安吧?”
我点了点头。
“我是江鑫的爸爸。”中年男人说。
我局促不安地看了眼江鑫。她没有反应,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在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我无助地挠了挠头,紧张又尴尬地冲江鑫她爸问候了一声:“叔叔好。”
他没理会我,而是轻轻推了一下江鑫的肩膀说:“你先回教室吧,我跟常安有其他的事说。”
江鑫偷偷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要和我讲,但最后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听话地回了教室。
走廊里只剩下了我和江鑫她爸。他转头看了看我,像审问一样对我说:“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我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他们是下岗职工,现在给个体老板打工。”
“你上次模拟考试考了多少分?”他继续问。
“。”我回答。
“那你将来有什么规划吗?”他又问。
“规划?”我连着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因为这个词对我来说似乎太过遥远了。在短暂思考后,我鼓足勇气回答说:“我想和江鑫考同一所大学。”
“这就是你的规划?”江鑫她爸的嘴角挂着一丝不屑地问。
我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江鑫打算去哪读大学吗?”他问。
这个我当然知道,于是脱口而出:“我俩准备一起考J大!”
他听后不屑地轻笑了一下,随后收起笑容,严肃地看着我说:“首先,以你目前的成绩根本考不上J大。其次,江鑫也不可能去那种二流大学。我已经帮她安排好了,高中之后就送她去英国留学,我不希望因为你影响了江鑫一生的规划。”
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
第3章骗子之路
我站在走廊里,脑袋里一片混乱。
和江鑫在一起快两年了,但我对她的家庭情况却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她非常喜欢我,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江鑫的爸爸见我不出声,就再次强调说:“这次是江鑫求我,我才过来给你解决退学的事,但别以为这能说明什么问题。我是绝对不允许我的女儿跟一个要被退学的人在一起的,更何况你给不了江鑫未来,趁早放弃吧。”
“你凭什么觉得我给不了江鑫未来?”我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凭什么?”江鑫的爸爸不屑地哼笑了一声,“我没必要跟你讲那么多,总之你离江鑫远一点,不然我随时可以让你从这所学校滚蛋,听见没有?”
我没有回答,只是闷声瞪着他。我能听见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声,我也很想反击,但我心里比任何人的清楚,现在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江鑫的爸爸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也没把我的父母、家庭放在眼里。
我什么都不是。
江鑫的爸爸走了之后,我默默回到了教室,随后的整个下午我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江鑫也没来找过我。
晚自习结束后,江鑫终于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她把我叫到了运动场,等了好久她才开口问:“我爸他和你说什么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就告诉我一声,退学的事他摆平了。话说,你爸挺厉害的嘛,他是做什么的?”
“他在教育局上班的。”江鑫用非常低的声音回答着,同时回避着我的目光。
“怪不得。那就替我谢谢他吧,要是没有你爸帮忙,估计这次我肯定被退学了。”我控制着语气,尽量表现得就像平常一样。
但江鑫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她始终低着头,局促地摆弄着手指。
看着她不安的样子,我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想去拉江鑫的手。
江鑫全身一抖,就像触电一样躲开了我的手。
我的心顿时凉了,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她的选择。
“你毕业之后要出国吗?”我低声问。
江鑫立刻摇起了头,但脸上却露出无比为难和犹豫的表情。
我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选择安慰她说:“没事,听你爸爸的话吧,毕竟是一家人,他不会让你吃亏的。我还要去新宿舍收拾东西,先上楼了。”
说完,我便转头往宿舍的方向走,同时,眼泪也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等一下,常安。”江鑫在我身后喊了一声。
我停住了脚,用力擦了一把眼泪,又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情绪,这才转回头。
江鑫走过来,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摊开的手掌上放着她生日时我送的那条项链。
“这个,你要拿回去的吧。”江鑫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了。
“不用了,也不值几个钱,你可以留个纪念。如果不想要,就扔了吧。我上楼了。”说完,我转身快步离开了,因为再不走,我就要控制不住眼泪了。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事情,关于江鑫、关于我爸妈、关于我自己、关于一片迷茫的未来。
隔天上午,我跟老师请了个假,坐客车回了县里。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敲四婆子的家门。
当屋门打开时,我在四婆子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惊讶,她只是站在门口冲我微笑,似乎她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
我问她:“跟你学算卦真的能赚大钱吗?我的意思是,要很多很多的钱!”
四婆子笑说:“赚多赚少,这看命、看运、也看人,如果你愿意跟我学,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东西都教给你。”
“我现在想知道,为什么就看中我了?因为我能戳穿你?”我没有答应,继续着我的提问。
四婆子也没有回答,而是把我让到了屋子里,然后拿了几张照片给我看。
那是一个六、七岁小男孩的单人照,我看了看照片,又看向四婆子,问:“这是你儿子?”
“嗯。”四婆子点了点头,说:“他小学的时候出车祸,死了。他爸觉得这就是报应,所以跟我离婚了。我看见你,就会想,如果他没死,现在是不是也和你差不多大,可能也会和你一样埋怨我算卦骗人,也会给我捣乱……”说着,四婆子苦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一段沉默之后,我干脆换了个话题,半开玩笑地问:“跟你学算卦,不会将来真会遭报应吧?”
“你害怕了吗?”四婆子放下照片,笑着问我。
“切,报应都是迷信骗人的,你以为我会信?”我撇了撇嘴说。
四婆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嗯,其他什么都不用信,要做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二舅姥和二舅姥爷能同意你跟我学算卦吗?”
“我做什么不需要他们同意,反正能赚钱就行呗。对了,是不是还得交学费啊?”我很严肃地问。
四婆子哈哈一笑,摇头说:“不用学费,不过你得一边学一边帮我干活,就当是学徒工了,我给你付工钱。”
“那就这么定了!”我果断应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我爸妈。我妈没什么意见,但我爸非让我读大学不可。我用了两个小时和他进行辩论,最终他败了。
隔天,我返回城里,继续读高中。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我的精力就完全不会用在无休止的做题、备考上了,我开始大量地阅读,不管是历史*事还是时事*治,因为临走前四婆子告诉过我,要想学明白算卦,就必须有足够广的知识涉猎面,只有掌握了足够丰富的知识,才能应对各行各业的人。
年,我参加了高考,虽然成绩并不理想,但我只把它当成是结束学生时代的一场仪式。考试一结束,我就回到县里。
我给自己定了个学习计划,就当是在四婆子身边读算卦大学。
在随后的四年时间里,我一天都没有浪费,一边不断重复背诵周易六十四卦的详解,一边跟着四婆子学习周易算卦在实践中的应用技巧。
05年年底,我基本出徒了。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也不准备留在县里,打算换个环境,开始自己的奋斗。
在家陪我爸妈过完了二月初二,等天暖和一些了,我便带着在三年半时间里攒下的八千块钱,踏上了去往嘉林的火车。
当年,我爸为了躲债,带着我和我妈逃离了那里。现在,我决定回去,我要在那里爬起来,证明我自己可以拥有一片属于我的未来,我下定决心不会再让任何人瞧不起我。
出了火车站,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充满现代感的城市,我印象中那座肮脏混乱的小城市似乎早已不复存在。我坐出租车返回了从前住过的那条街,家里的老房子不见了,现在变成了十几层的住宅楼,从前坑坑洼洼的窄巷也变成了宽阔的柏油路。
走在路上,童年的记忆就像回闪镜头一样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当中,不知不觉,我便走到了沿江公园。
小时候,我经常在傍晚跟着我爸妈到江边玩,但十几年没回来,如今的沿江公园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公园正门前改建成了一片宽阔的广场,好多小孩戴着护具玩轮滑,远处还有一群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显得无比热闹。
在广场的边缘有好多石桌,有不少人在那里下棋、打牌。就在这些石桌当中,我发现有一个老头摆着算卦摊,正煞有介事地给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算卦。
虽然信誓旦旦念叨着要出人头地,但我心里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行动计划,大概是出于一种观摩的心态,我走到了老头的卦摊跟前,静静站在旁边看他到底是怎么算的。
老头在石桌上摆了一张八卦图,上面写着醒目的红字:算命、测字、十元一卦,不灵不要钱。另外桌上还有一沓白纸,一支毛笔,外加一筒竹签。
那对情侣算的显然是姻缘,老头掐着手指翻着白眼,念念叨叨地说:“你俩的八字不太合,在一起难免磕磕绊绊,但万事万物都有阴阳两面,从另一个角度来讲,相冲的命相也是一种互补,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掌握好一个度,你们两个必然能长长久久。”
我在旁边会心一笑,因为他用的这套说辞正是最基本的两头堵,内行一听就明白了。
但那对小情侣显然不明白其中玄妙,非常吃老头这一套,高高兴兴就把卦钱给付了,还多花了二十块,买了一个象征着“长长久久”的红绳结。
我心里想着是不是我也应该在这摆摊起步,因为这钱看起来非常好赚。
正想着,几个年轻人一边说笑打闹,一边晃晃荡荡地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看样子似乎刚喝过酒,一个个都醉醺醺的。周围的人一看到他们都纷纷闪开,我也赶紧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免得被他们突来问一句“你瞅啥”。
算卦老头也一样把头扭到一边,可他摆着的卦摊却引起了那几个醉酒年轻人的注意,其中一个其貌不扬的矮胖子走过来往石桌对面一坐,指着卦摊大着舌头问:“你会算卦啊?”
老头的脑门顿时冒了汗,赔笑着说:“今天收摊了,不算了。”
矮胖子一听,两眼一瞪:“我一来你就收摊,啥意思,瞧不起我啊?还是怕我不给钱啊?”
“没没没,没那个意思,天实在是晚了,我还得回家给孙子做饭呢。明天,明天我还在这,明天给你们算,明天算。”老头一边满面堆笑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摊。
矮胖子把嘴一撇,眼皮一翻,看起来好像要闹事,但实际上却没有为难那老头。
老头明显松了一口气,收拾好了东西冲矮胖子点头一笑,转身就想溜。可刚走了两步,其他几个醉酒小子却把老头的路给堵住了,一个个横鼻子竖眼地推搡着老头说:“让你走了吗?”
第4章第一卦
老头顿时愣了一下,赶紧回头冲矮胖子说:“我真的要回家给孙子做饭了,算卦就明天,行吧,明天我还在这。”
矮胖子看了看老头,不屑地把嘴一撇,说:“你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什么人吗?”
老头摇了摇脑袋说:“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不是能算吗?来,你现在就给我算算,看我最讨厌的是什么人,要是算对了,我给你一百,要是算错了,就让我揍你一拳!”说着,矮胖子从身上摸出了一张百元钞票放在了石桌上。
老头的脑门、鬓角全是汗珠,嘴角都被吓得一个劲抽搐。他待在原地手足无措,又不敢坐回去算卦,只能望向周围看热闹的人,似乎想要寻求帮助。
但没有人会傻到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帮忙,大家纷纷避开老头的目光,更也不怕事大的,在旁边起哄道:“你不是不准不要钱吗,就给他算算啊。”
老头咽了口唾沫,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哆哆嗦嗦地冲矮胖子恳求道:“我一把岁数了,跟你爷爷差不多大的,你们就别难为我了,就让我走吧。行不行,我求你们,行不行?”
没等矮胖子回答,其中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朝着老头的大腿猛踹了一脚,把老头踹得向前一趔趄,一下子跪在了石桌旁。
“你是说话呢还是放屁呢?死老头,你他妈是谁爷爷?”瘦高个叫嚣着问。
老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求饶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了,那个……我……我得回家了,求你们让我走吧。”
“我没说不让你走,你坐下来给我算一卦,算对了,拿着钱走,算错了,我揍你一拳你再走。来,坐这,给我算!”矮胖子一边说一边摸出一根甩棍,敲打着石桌命令道。
老头被吓得全身一激灵,无奈之下,只好坐到了石桌对面。
矮胖子看着老头冷笑了一下,再次命令道:“算吧,别磨叽了。”
老头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伸手从包里一件一件地慢慢往外拿他算卦的道具,同时无助地朝四下望着。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但这些人都是来看戏的,根本没有人站出来阻止。老头望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我,他似乎能够意识到,我和周围这些看热闹的人并不是同一种心态。
突然,老头猛地站起来,直奔我这边跑了过来,在那几个喝醉的年轻人追上他之前,他已经伸手抓住了我的袖子,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说:“求你了,帮帮我,求你了。”
几个醉小子追过来,不容分说抬脚就往老头身上踹。我被老头死死抓着,也躲不开了,干脆就把老头往旁边拽了一下,挡在了他们中间,然后笑着冲那几个喝醉的小子抬手说:“哥几个别急着动手,万一真把老头给打住院了,你们还得吃官司,多犯不上,是不是?”
一提到官司,几个醉小子好像清醒了不少,抬起的拳脚也都收了起来,一个个回头看向了矮胖子。
矮胖子皱着眉盯着我打量了一番,随后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很横地问:“你谁啊?敢出来管闲事,你知道老子是混哪的吗?”
“我初来乍到,孤落寡闻,确实不知道哥是哪路神仙。不过,你刚才不是说想让人算算你讨厌什么人嘛,算对了还给一百块钱。要不,我给你算算吧?”我说。
矮胖子看着我呵呵一笑,随后一边点头一边说:“你也会算?行,来来来,过来算算,算对了钱就是你的。”
说完,矮胖子又坐回到了石桌旁。
我先冲着躲我身后的算卦老头点了下头,示意他先放开手,然后走到石桌对面坐了下来,伸手从老头丢在地上的包里拿出了那沓白纸,还有一支毛笔。
“这样,哥,你在纸上写两个字,我就通过这两个字给你算。”我边说边将纸笔推到了矮胖子面前。
矮胖子拿起毛笔想了想,便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然后把笔一丢,抬了抬下巴说:“算吧。”
我把纸转回来看了看,上面写的两个字是:骗子。
“哥怎么称呼?”我冲矮胖子问。
“这跟你算卦有关系吗?”矮胖子傲慢地仰着脸说。
“和算卦没关系,但是总得有个称呼,不然,我叫你胖哥?”我笑着问。
“胖你妈比!叫冬哥!”矮胖子顿时怒了,也惹来周围看热闹那些人的一阵哄笑。
“对不起,冬哥,我这就给你算。”我赶紧改口,然后捡起他丢掉的毛笔,另拿了一张纸,一边把“骗子”两个字拆解开来,一边放慢语速对他说:“冬哥写的这两个字,分别对应着五行八卦中的震木和离火,所以推出的一卦是雷火丰。雷,响声在耳,火,耀目于眼前,从卦象上来看,冬哥你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应该离你不远。”
矮胖子把嘴一撇,不屑地哼了一声,挑着眉敷衍着说:“嗯,你继续。”
我点了点头,接着便用毛笔点了一下被我拆开的“骗”字,对矮胖子说:“冬哥,你看这个字,有马、有房、有篱笆,你觉得这像不像是一个家啊?”
矮胖子没出声,还是刚刚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所谓家,可以是我们住的那个家,也可以是给我们带来安全感的地方。能让人产生安全感的东西很多,比如钱、权势、或者是兄弟。雷火为丰,丰喻意收获,联想到这一点,我觉得最能让东哥产生安全感的,应该是钱,而那个最让你讨厌的人,也是跟钱有关。”
矮胖子还是没出声,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他舔了一下嘴唇,用力睁大了眼睛,提高了嗓音抬手说:“继续!”
我再次冲他点头一笑,然后换笔指向那个“子”字,不紧不慢地说:“子为孩子,亦可为小人,不过在这一卦里,我觉得这个字既不代表孩子,也不代表小人,而是代表了冬哥你。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个高高在上的东西压着你,让你有气难出、有志难鸣。冬哥,你最讨厌的这个人,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是不是你的老板啊?或者说,是你的……。”
矮胖子的脸色顿时变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慌张地朝周围看了看。
在周围的那几个醉酒小子也跟都不知所措地彼此望着,谁都不敢出声。
矮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看了看我,抓起放在桌上的一百块钱朝我脸上一丢,甩了句:“别乱讲话知道吗?!走了!你们,别他妈看热闹了,都滚!”
矮胖子像发泄似的冲周围看热闹的人大声吼着,然后带着那几个醉酒的小子一起离开了广场。
我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伸手拿起那一百块钱,放进了口袋,回头看了眼那算卦老头。
老头眼里闪着光,快步走到我跟前,低声问:“我刚才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就怕你算不出来,最后还是我遭殃。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你确实有真本事的!到底是……是咋算出来的啊?”
我笑了笑,伸手点了点桌上写着的“骗子”两个字,说:“首先,从他写的这两个字就能判断出来,他讨厌的人肯定不是骗子,也不是算卦的。他心情不好喝了闷酒,又过来找茬,很明显是想找人发泄一下,而这些不满的情绪多半是来自于他讨厌的那个人。至于距离远近,亲口说话叫近,打电话声音在耳边,也叫近,所以这个人就在他身边。”
“哦哦哦哦,对啊,有道理啊。现在想一想,确实应该这么说。”老头恍然大悟地拍着大腿说。
“看来你的功力还不到家啊,这点阵仗就把你给吓住了。”我说。
老头咧嘴一笑,无奈地叹了口气,“哎,老了,要是年轻的时候,我肯定不怕。对了,你后面说的安全感,还有钱,还有那个人的身份,又是怎么算出来的?”
我朝周围看了看,见那些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就直接对老头交底说:“其实很简单,能让人产生安全感的要么是家、家人,要么就是钱、权利、兄弟。我把每一种可能都拿出来说了一下,同时观察他的反应,在我提到钱的时候,他扫了一眼桌上的一百块,说明他很在意钱,但提到其他的,他一丁点反应都没有。既然确定他在意的是钱了,剩下的就简单了,顺杆一趴,很容易就能推断到他讨厌的人就是给他钱的人。”
“你说得容易,这个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小伙子,你师傅应该是个老手啊,跟谁学的?”老头一脸好奇地问。
“跟我外甥女。”我笑着说。
“你外甥女?哈哈哈哈,明白了,不该问的不问,我不问。”老头这时候又明白了,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收拾了东西,然后招呼着说:“今天你帮我大忙了,这个时段正好饭口,我请客,咱爷俩必须得喝一顿。”
我确实饿了,而且他也确实应该报答我,所以我也没推测,起身跟老头一起去奔饭店。
第5章恩将仇报
我们并没有走远,就在江边附近找了家烧烤店撸了一顿肉串,喝了几瓶啤酒。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是同行的关系,老头跟我聊天并没有什么顾忌,话匣子一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老头姓南,单名一个久字,外号叫韭菜。他十三岁跟师傅学徒,之后就走南闯北地干算卦这一行。可是混了几十年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最后只能回家找了份工作,过安稳日子。但老韭菜的发财梦依然在做,只要有空就出来给人算卦,想着将来成个名家大师,千金一卦的那种。可一直到了现在七十多岁了,也就混个街边算卦、卖卖中国结的程度。
说完了自己,老韭菜就把话题转到了我身上,问我在算卦这方面主要学了啥,来嘉林有什么计划,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在街边摆摊。
前几个问题我都简单回答了一下,但说到计划,我却脑袋空空,所以干脆向老韭菜请教了一下,看他有没有什么建议。
老韭菜一听,连忙摆手说:“我哪敢给你提什么建议啊,你可比我强多了,就算摆地摊,也肯定比我赚得多。”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是老前辈,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社会阅历肯定比我丰富。当年你出来闯江湖的时候,肯定也有一些想法吧?能给我介绍介绍经验吗?”我说。
老韭菜长叹一口气,闷了口酒,摇着头说:“我当年啊,就是有点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觉得自己有本事了,医院附近开了一家店。我想的是,求医问药的人肯定关心病人的病情,医院附近算卦,必然是生意兴隆。”
“对啊,这个思路没毛病。”我赞同道。
老韭菜苦笑一下,继续说道:“思路确实没毛病,我觉得我算得也行,但是我考虑得太简单了。你知道吗?做任何一行都有自己的行规,算卦也一样,你要是想开店,第一件事不是选地址做宣传,而是拜山头。我就是没拜山头,后来吃了大亏,不禁店给人砸了,手指头还被剁下去一根。”说着,老韭菜抬起左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他那短了半截的无名指。
“那在咱们这,我得去找谁拜山头啊?”我问。
“咱们这边最有名的应该就是陈瞎子了。”老韭菜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像是在杏林公园,医院附近,这些比较火、也最容易做起来的地方都是陈瞎子管着的。你要是想在这扎根,医院开始,那边有不少测字起名的店,你跟他们一打听,就能联系到陈瞎子,到时候拜个山头,就能自己开店了,我相信凭你的本事,肯定很快就能做起来。”
“行,借你吉言。”说完,我端起酒,跟老韭菜干了一杯。
喝得差不多了,我俩一起出了店,老韭菜帮我找了一家既便宜又干净的旅馆,还给我医院附近适合租房子住的小区。我跟老韭菜道了谢,便和他道别,住进了旅馆。
休息一夜,隔天早晨我便按照老韭菜介绍的,医院。
和他说的情况一样,医院的街对面有好几家算卦、起名的店铺,不过这些店又暗又窄,店里也是冷冷清清的,感觉生意并不怎么好。我在路旁的公交站长椅上坐了一上午,观察了一下这些店的客流情况,结果整整一上午,就没有一个人进到店里。
吃过午饭,我随便找了一家店,假装客人看看情况。
店主就好像饿了好几天的鲶鱼,对我极其的热情,还没等我坐下就开始问我是不是给孩子起名,还是要算事业、姻缘,看那架势好像不从我身上赚走个百十来块就不打算放我出门一样。
我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换了别家,结果情况都差不多。一圈走下来,我对这种开店模式感觉很失望,觉得我就算在这开店了,也不一定会比这些人强。
就在我琢磨着要不要再去杏林公园看看的时候,一辆医院门口,车里呼啦啦下来了一群人。我在人群当中一眼就认出了一张熟面孔,就是昨天晚上在江边找茬的那个矮胖子。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却知道被这些人看见准不会有好事,正巧有公交车过来了,我直接跨步上了车,转身背对着车窗。等车开走了,我才来到车尾远远看了一眼。
那医院,而是就地分散开,明显是在寻找着什么。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也没再去杏林公园,坐了一站就赶紧下了公交,打车返回旅馆。
我留了个心眼,提前一百多米下了车,然后远远观察了一下旅馆附近的情况。就在大门左边十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两个小子,他俩一边抽烟一边闲聊,眼睛始终盯着旅馆的前门口。
昨天跟着矮胖子的那几个人我还有些印象,这两个小子之中有一个肯定在昨晚出现过——旅馆有人看守着,矮胖医院,很明显他们就是去堵我的,而且能把我的动向摸得这么详细,肯定是老韭菜把我给卖了。
我的行李箱还在旅馆里放着,衣服什么的倒无所谓,关键是证件和银行卡都在里面!而心里刚一着急,我就像是条件反射似的回想起了四婆子教给我的东西——永远不要急,做出判断之前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于是我赶紧做了两个深呼吸,平复一下情绪,等冷静了再一想,我又不怎么担心了。
我身上带了几百块现金,足够我吃喝的,大不了我等到后半夜再回来,就不信这帮人能24小时轮番在这看守着。
打定了主意,我便转头离开,坐车去了稍远点的地方,找了个网吧看了看嘉林人才市场的招聘信息,又看了会电影,打发余下的时间。晚上九点多,我出去吃了顿饭,觉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旅馆瞧了一眼。
旅馆附近没有停车,之前那两个小子也没在跟前。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见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露面,这才过了马路,走进旅馆大门。
旅馆老板坐在吧台里面,抱着笔记本电脑看电视剧。听见开门声,他探头望了一眼,一见是我,他立刻抬手冲我打招呼说:“你可算回来了,你朋友过来找你了,等了你好几个小时。”
“哦,现在都走了吧?”我问。
“没呢,一直等着呢,我帮你叫一声。”说着,老板抬起手便用力敲了几下身后的木板墙,一边敲还一边喊:“你朋友回来了。”
话音未落,隔壁的门便开了,矮胖子第一个从门里走了出来。
在和他对视的一瞬,我就知道情况不妙了,所以想都没想,转头就往外面跑。
“妈的,你给老子站住!”
矮胖子在我身后大喊着,但这根本就是废话,没有任何人会傻到真的听话站住。
我顺着街道一直朝着大路的方向猛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那矮胖子追了几步就停下来了,我以为他放弃了,可很快一辆面包车就从后面开了上来!矮胖子开门坐进了副驾驶,车一加速,就朝着我猛冲过来了,感觉他们好像要为了那块钱撞死我。
跟这群人是没办法讲道理的,我只能继续逃。大路肯定会被追上,我跑了几步便钻进了路旁一人宽的小巷。车追到巷口停了,矮胖子带人冲下车,也追进了巷子里。
小巷中堆着各种垃圾、纸箱,严重影响我逃跑的速度。眼看着要被他们追上了,我只好试着和他们讲道理。
我大喊着:“为了块钱,你们至于吗?”
“妈的你骗老子!你会算个J8!”矮胖子一边追一边喊。
“你别管那么多,我说对了,你就该愿*服输!”我喊着说。
矮胖子也很通情达理,面对我的辩论,他只简单回了七个字:“我服你妈了个比!”
第6章狗急跳墙
矮胖子绝对疯了,我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为了块钱这么玩命地追,在我冲出小巷的时候,他们已经追到距离我不到20米远。我快要没力气了,就算能拦到出租车,估计还没等司机把车开起来,那矮胖子准得把我从车里揪下来。
眼看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突然一道曙光出现了!就在巷口左边大概五六十米远的地方停着几辆警车,在一群看热闹的人群之中明显有几个警察在。
或许是跟四婆子学的东西并不怎么见得了光,所以我对警察向来没什么好感,但今天情况不一样了,我第一次觉得警察叔叔简直比亲人还要亲。
我卯足了最后的力气,拼命往警察那里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一个站在警车旁边的警察听见了我的喊声,转过头朝我看了眼。
我一口气跑到了他跟前,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警察打量了我一下,有点不耐烦地问:“你喊什么救命啊?怎么回事?”
“那个……是……”我一边回答一边往后看,却发现矮胖子那伙人并没有追过来,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就和周围看热闹的人一样。
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朝着矮胖子他们一指,对警察说:“他们一直在后面追我,从拐弯那边的一个旅馆一路追到这的,他们说我骗他们钱,要打死我!”
警察朝矮胖子他们看了眼,走过去大声问道:“他说你们在追他,还要打人?”
矮胖子很会演戏,他挑着眉毛,眼睛睁得溜圆,一脸无辜地朝自己指了指,说:“他说我们要打他?他是谁啊?我根本都不认识他,我们就是喝完酒从饭店出来,看见这边人挺多的,就过来凑凑热闹,怎么就要打人了?”
“你们没追他?那他为什么说你们要打他?”警察再次询问。
矮胖子把嘴一撇,手一摊,摇头说:“我哪知道啊。你们知道吗?有谁谁见过那小子?”
跟在矮胖子身边的几个人也都纷纷摇起了头。
警察回头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然后冲着矮胖子他们挥手说:“你们别在这聚着了,赶紧散,不然把你们一起都抓回去!”
“是!警察同志,我们立刻散,立刻散!”矮胖子乖乖应着,随后回过头,冲着他手下那些人大声喊着:“听见没有,都走都走,散了!”
跟着过来的那几个小子点头应着,纷纷转身离开,但步子迈得很慢,明显没有真要走的意思。
警察似乎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也没再追问,转身就回来了。而就在警察刚转身的同时,那矮胖子也冲我咧开嘴一笑,用手朝太阳穴比了个开枪的动作,像是在对我做着死亡预告。
我知道这样下去肯定好不了,所以赶紧跑到那警察跟前说:“你看他们根本没散,就等着要抓我呢!”
警察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冲我说:“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把他们抓了?”
“可以啊!抓他们!”我说。
警察哼笑了一声,说:“你说抓人就抓人啊?你当公安局是你开的?这样,你等他们真打了你,到时候再来报案,我肯定把打你的人都抓了。”说完,他便伸手把我往旁边一推,显然不想把时间继续浪费在我身上了。
我又看了眼矮胖子,那小子更嚣张了,一个劲冲我呲牙。之前已经“散了”的几个人也走了回来,而且有几个小子正从街对面往我前面绕,看那架势是准备把我包围起来。
这时候,警察从旁边KTV里押出来几个人,他们一起坐进了警车,刚刚跟我说话的那个警察也有随后上车的意思,一看就是准备要离开了!
这下我可真急了,赶紧跑过去一把拉住那警察的胳膊。
他回头皱着眉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问:“你又想干什么?!”
“要不这样,你不用抓他们了,你抓我吧,把我带派出所去。”我提议道。
“你当派出所是旅馆啊?你想去就去?”说完,警察甩开了我的胳膊,就准备回头上车。
我赶紧又伸手抓了他一把,他刚一回头,我抡起巴掌朝他的脸来了一下。
这一巴掌打得极响,顿时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红巴掌印,帽子都被打歪了。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瞪着眼怒吼道:“你疯了?!找死是吧?”
“留这才是找死呢,你把我抓走吧,再不抓我可继续打了!”说着,我便抬起巴掌,比划了一下。
“你还得寸进尺了!行行行,来,走!”警察不跟我客气了,抓着我的胳膊用力往身后一扭,手铐咔嚓一声给我铐上了,随后便将我塞进了警车。
坐到车里,我顿时长舒一口气,又回头看了眼矮胖子。
那小子气得直跺脚,在那比比划划地把那几个企图包围我的小子全都召集到了一起,估计是要重新制定计划。我不知道他们想怎么逮我,但肯定没有袭击警车这种选项,所以起码我现在是绝对安全的。
等了一会,警车开动了。没过几分钟,我就被带到了沿江派出所。
下了车,我和其他几个从KTV里抓过来的人一起被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警察并没有给我们摘手铐,只喝着句:“都老实点啊,别闹事。”说完,就转头走了。
小屋的面积不大,墙角有个摄像头,屋中间放着两把椅子,不过被抓过来的算上我总共五个人,椅子显然不太够分的。
其中一个满脸凶相的大高个,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了其中一把椅子上。
旁边一个额角带伤、肩膀有纹身的胖子奔着另一把椅子过去了。屁股刚要落下去,之前那个凶面孔的高个立刻抬起腿,照着那胖子的屁股狠狠就是一脚。
这一脚踹得很突然,也够结实,把那胖子整个人被踹得在空中打了横,呼地一下落在了地上,发出咕咚一声闷响,中间还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纹身胖子疼得发出一阵阵杀猪一般的叫喊声,另外两个人一见这情况,全都朝着那高个扑了上去,很明显他俩和那胖子是一伙的。
高个也没含糊,站起来抬脚就踹在一个人的胸口上,把那小子踹得向后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了墙上。
在这同时,另外那人已经绕到高个的身后,沉着肩膀猛地朝高个撞了过去,正好顶在高个的后腰上,把他一下子推到了房间里有铁栏杆的那一边。而被踹靠墙的小子这时也扑了回来,提起膝盖往高个的肚子肋骨上垫炮。
这对我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落井下石不得好,雪中送炭可是帮大忙!在短暂思考之后,我果断冲过去,用力把顶着高个后腰那小子给撞开了。
高个解脱了,立马回身一个头锤,把旁边闷头垫炮那小子给砸得躺在地上,接着转头就奔着被我撞开的那个人去了。
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好几个警察一起冲了过来,举着警棍高声喝阻着让所有人都停手。
我一看这情况,赶紧往地上一蹲,两手抱头,免得自己挨揍。但那高个根本不管这些,逮着刚刚被我撞开那小子就是一顿猛踢。他那脚抬得很高,都可以踢到对方的头,只用了两脚,对面那小子就倒了,而这一倒可就倒霉了,高个立刻追过去朝着对方脸上踩,没几下这脸上可就开了花。
警察冲过去用警棍打,但没用,最后干脆用了电棍,这才总算是把那高个给放倒了。不过,被高个收拾的那三个人也已经废了,两个血流满面,那个嚣张的纹身胖子则像是骨头受了伤,一直躺在地上哼唧,站都站不起来。
警察把三个受伤的都带走了,随后又把那个高个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如此一来,小屋就变成了我的单间。
等了好半天,终于有两个警察过来问我话了。他们先给我看了刚刚监控拍下来的整个打斗过程,然后问我和那高个是不是一伙的。
我可以说是见义勇为,但我没有,因为矮胖子的人准在外面等着我呢,所以我很仗义地说:“谁动我大哥,我他妈的就动谁,警察都他妈不好使!艹你们的妈!”
在我的慷慨陈词下,我成功地被警察护送去了拘留所。
第7章规矩
我是头一次进拘留所,但这地方的规矩我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作为一名新人,要么自己去挑战牢头狱霸立威,要么就找个大佬做靠山,如果两样都不沾,那就只能接受前辈们的悉心调教了。
幸运的是,我是带着大佬一起来的,当我被警察送进铁笼子的时候,走在我前面的正是那个一脸凶相的大高个。
笼子里住着六个人,其中五个看起来很不好惹,另外一个长得细皮嫩肉的,警察一走他立刻往地上一趴,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墙边长凳跟前,用身体给那五个人垫脚。
高个盯着那五个人,他们也看着高个,双方对视了一会,那五个人先怂了,一个个都把目光转投到了我身上。
“想干架是吧?他是我兄弟!”高个瞪着眼珠子嘟囔了一句。
那五个人没说什么,只是用力踩踏着地上垫脚的小白脸,或是朝他头上啐一口唾沫,以求发泄。
高个哼了一声,迈着方步走到了最里面的二层床铺旁,回头冲我说:“你想睡上面还是睡下面?”
“都行。”我回答说。
“那你在下面吧,我嫌吵,上边清静。”说完,高个抓着把手,几步到了上铺,躺下来抓起被子往身上一盖,感觉就像回了家一样。
我也是又困又累,索性躺到了下铺,学着高个的样子,把被往头上一蒙,开始睡觉。
到了开饭的钟点,我和高个也醒了,填饱了肚子,回到床位那,高个冲我点头一笑,伸出右手说:“我叫齐鲲鹏,你叫我大齐就行。”
“我叫常安。”我一边跟他握手,一边自我介绍。
笼子里另外几个人都在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们,估计心里在想,为什么都是兄弟了,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但这并不影响我在这地方的地位,只要这个叫齐坤鹏的大家伙在,就没有人敢动我。
“之前谢谢你了,不过你那有点多余了,我自己也能搞定。”大齐撇着嘴,满脸的傲慢。
我笑了笑,说:“路见不平嘛,他们三个对你一个,我不可能不出手。”
“行,挺够意思的。不过看你的样,好像平时也不怎么跟人干架吧?你是做啥的?”大齐问。
我点了点头,说:“确实,自从初中毕业之后我就没再和人打过架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干,就琢磨着找个地方开个算卦的铺子之类的。”
“你会算卦?”大齐很是惊喜地问。
“会啊,学了好几年了。”我笑着说。
“怎么算?能给我算算不?”大齐搓着手问。
“当然可以,你想算什么。”我说。
大齐挠着腮帮子想了想,然后伸手朝上指着说:“你就算算我什么时候能成这个!”
“这个是……?”我学着大齐的姿势,向他问道。
“王!”大齐铿锵有力地吐出一个字。
不需要更多解释,这已经足够让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冲他点了点头说:“行,你心里想着这个目标,然后告诉我两个字。”
“两个字?”大齐问。
“对,你心里想着要成王,然后说出两个字。”我确认道。
大齐皱着眉点了下头,然后闭着眼睛想了一会,说出两个:“鲲鹏!”
这是他的名字,从这两个字就能推断出,他家人给他起名就是希望他能如鲲鹏展翅,将来一飞冲天出人头地。而他会想到这两个字,就说明了从小时候开始,他家里人就对他有着很高的期望,他自己更有着称王称霸的想法。但是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混得应该并不怎么样,而人在这种郁郁不得志的情况下,最喜欢听到的自然是好话,所以我的策略很简单,就是夸他。
“鲲鹏为圣,八卦为乾,乾为天,而你姓齐,故名为齐天。这个名字虽然不错,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得住。能跟我说下你的生日吗?农历的。”我说。
“哦,生日……”大齐挠着腮帮想了想,告诉我说:“我是83年,农历五月初二生日。”
我掐着手指推算了一下,分析说:“癸亥年生,有气吞山河之志。戊午月生,好恶形与色,直来直去大丈夫。辛未日生,外粗内细,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思缜密。从生辰来看,你将来必成一番大事。”
大齐一听,咧开嘴,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挥着手催促说:“继续继续,接着算!”
“你是大海水命,鲲育于海,成于天。从命相来看,你不但能承受‘齐天’这个名字,还可以驾驭自如。如果生在古代,必成王侯将相,生在现代,也肯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具体的时间嘛……”我有意脱了个长音,一边观察着大齐的反应,一边琢磨着后面该怎么说。
大齐很急切地看着我,眼睛睁得老大,从反应来看,他已经完全相信了我的话,也说明了他的性格特点,只要我继续唱喜不唱衰,他就会全部接受,不带任何怀疑。
明确的思路,我便继续分析说:“从八卦的角度来分析,鲲鹏两个字是地风卦。平地生风喻意为升。这是一个吉卦,说明你成王之日并不远。但鲲鹏不能拘泥于一地,需要远走才能有更大的发展,而你的劫在北,吉在南,所以想要成王,你得想办法往南方发展,在那边会有贵人助你,帮你扫尽小人。至于时间嘛,十年内,必成大器。”
“哦哦哦哦,十年内……”大齐很认真地思考着,并且不住地点着头。想了一会,他突然抬起头,咧嘴笑着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叹道:“我算得太对劲了,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什么茅厕?”
我:“茅塞顿开?”
“对对对对!”大齐连忙点头,“就是这个词!茅塞顿开!我就觉得我不应该混不起来,但就想不通到底该怎么弄,闹半天北方对我来说是不好的地方,我得去南方发展!”
“嗯。但是也不能着急。鲲在水中成长,等时机成熟了才能翱翔于天。意思是,你要先在北方发展一段时间,顺其自然,将来就算你不走,时运也会推着你向南方发展的。”我按照老套路,不把话说得太满,给自己留了个回旋的余地。
大齐肯定听不出来我在话里留的这个后门,一边啃着我给他画出的这张“大饼”,一边哈哈哈地乐着。
另一边长凳那的五个人彼此望了几眼,其中一个满身肌肉的秃顶中年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探着脖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笑呵呵地试探着向我问:“那个,我也想算算卦,你能给我算一个不?”
我看了眼大齐,毕竟在这地方他是我大哥,有难处了需要大哥罩着,有求到我了,自然也得大哥同意。
大齐似乎对算卦这事非常感兴趣,立刻用力点头说:“算!给他算算!我也听听,感觉你算卦有一手啊。”
得到了大哥的批准,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和其他人拉近关系的机会,所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说不定什么时候大齐就从看守所转移到监狱了,到时候起码我不会沦为这几个人的脚垫子。
那秃顶肌肉男很高兴,赶紧介绍说:“我有个儿子,明年大专毕业。我没什么本事,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也不想他将来跟我一样混,你就给算算吧,看他毕业以后能不能有前途。”
“没问题,你说两个字吧。”我向他示意着,开始了在拘留所里的算卦生意。
第8章小二黑
秃顶壮男想了一会,冲我说了两个字:“富贵。”
从这两个字就能分析出来,他希望他儿子将来能大富大贵,但是一个大专毕业生,就算能找到份稳定的工作也不可能立刻赚大钱,所以在说就业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必须得收着,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另外,秃顶男后面补充的那句话,明显说明他不希望儿子为了钱去做违法乱纪的事,而这一点正是解读这一卦的关键所在。
明确了思路,我便解卦说:“富贵两个字虽然好,但从五行八卦的角度来说,并不意味着财。富为震木,八卦为雷,贵为乾金,八卦为天。天空一声雷,势为大壮,大壮卦是吉兆,说明你儿子能学有所成。不过这一卦是空有雷声不见落雨,所以他的工作可能并不会让你在短期内看到收益,也就是达不到大富大贵的程度。另外,大壮卦是最忌急于求成的,所谓物极必反,如果你儿子的工作并不能让你满意,你也不能催促、逼迫他,因为这样反而容易让他走上歪路。相反的,如果你多去对他进行鼓励,就会群雷轰响引雨降临,如此一来,你儿子将来就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秃顶壮男认认真真地听完了,随后频频点头说:“你算得是准啊!我儿子是学数控机床的,年前那时候,他们学校给他们班安排去了嘉东那边的小钢厂实习,回来之后我儿子说,他毕业了可能要去那个钢厂上班。我当时嘴上没说啥,心里就挺反对的,你说我供他念了这么多年书,到毕业了,就去个私人的小破钢厂上班,我总觉得不太平衡。不过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想明白了。”
我连忙附和说:“这一卦的走向重点就在于你希望你儿子将来过什么样的生活,是提心吊胆地赚大钱,还是安安心心地赚小钱。”
“是是是,我明白。”秃顶壮男接连点着头,又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就是没上过学,也没啥技术,最后没办法才出来混的。说句丧气点的话,像我们这种人,整不好哪天我就翘小辫了……哎,反正就是谢谢你了,你这一卦,太及时了,太及时了!”
我连忙摆手,跟他客气了几句,这一卦就算完成了。
大齐在旁边也听得聚精会神,等秃顶肌肉男走开了,他立刻拉着我的胳膊,兴致勃勃地问:“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太神了!”
我肯定不能告诉大齐实话,所以冲他一笑,说:“主要是用的测字还有周易五行八卦,其实神的不是我,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些智慧。”
大齐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又冲我竖起了大拇哥。
有了这两卦,我在拘留所里的地位立马有了质的飞跃,那五人组的另外四个人也先后过来找我算卦,就连其他笼子里的邻居们也都嚷嚷着想让我给算。
但我并没有一一满足这些人的愿望,因为我和他们不熟,在没有进行任何系统观察和前期调查的情况下,准确率就很难保障了。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所以趁着现在还没出什么纰漏,我赶紧见好就收,谎称说:“以卦窥视未来是损命伤身的,一个礼拜最多七卦,现在卦差不多都算满了,要想再让我算,就再等一个礼拜吧。”
随后的一个多星期里,我过得相当舒坦,所有人看到我,脸上都挂着笑,吃饭的时候还有人特意给我夹肉讨好,希望下周算卦能把他排在前面。
第十天的时候,五人组里有四个人出去了,只剩下秃头壮男。之前一直被当成脚垫子的小白脸终于得到了解脱,趁着秃头壮男窝在床铺上睡觉的时候,他不声不响地跑到了我跟前,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并没有兴趣装好人,只是觉得秃头壮男早已经失去了调教小白脸的兴趣,所以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冲他呵斥了一句:“滚一边撅着去!”
这小子还挺机灵的,一听到我说的,立刻跑去了靠近我们床铺的墙角,往那里一蹲,谁也不打扰,安静得就像没他这个人一样。
下午的时候,笼子里来了一位新成员,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
这人一看就是个老油条了,刚一进来他就认准了大齐是这里最有话语权的人,走过来一个劲地巴结讨好,还从袜筒里摸出来几根用塑料袋包着的烟,孝敬给了大齐。
这招确实管用。本来哈欠连天的大齐,在抽了两口烟之后明显精神了,他指了指身边的座位说:“坐吧。”
黑小子立刻谄媚地笑了起来,像只哈巴狗一样,摇着尾巴坐到了大齐旁边,然后便跟我们攀谈起来。
黑小子说他大名叫关井楠,因为长得黑,个头有小,所以被人起了个外号叫小二黑。小二黑的主业是在西门天桥杂市场卖假烟,副业是跟着一个同乡的大哥干拆迁工作。
说是拆迁,实际上就是一帮人拿着棍棒镐头,去吓唬那些不愿意搬家赖着朝开发商要高价的“钉子户”。这次进来就是因为揍了几个钉子户,人报警了,他腿短跑得慢,倒霉被警察给送到这来了。
说完了自己的情况,黑子又嘚嘚瑟瑟地跟大齐搭话,询问大齐是怎么进来的。
大齐似乎并不愿意提,抬脚就往二黑身上来了一下,嘴里骂道:“赶紧他妈的睡觉去,再那么多废话信不信把你嘴给撕了?!”
小二黑被踹得坐到了地上,吓得一缩脖,便不敢再问了。
晚上,大伙都躺下之后,我用很小的声音重复了一下小黑白的那个问题——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大齐是为什么进来的,主要是确认一下他的势力,因为矮胖子那伙人可能还在外面等着我,而大齐是目前我唯一能依仗的人。
大齐对我没那么横,但回答也很含糊,他只说:“就是干架呗。他们不守规矩,就得有人去教教他们,我就是他们的老师。”
“你这边怎么只有你一个被抓了?”我拐着弯问了句。
大齐在上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说:“干那几个烂鸟蛋,还需要几个人啊?”
他这话倒也不夸张,从体格、还有他在派出所踹出的那两脚就能看得出,这小子就算不是专业的搏击手,也肯定没少干架,是属于实战派的。再想想矮胖子手下那几个瘦小子,估计十个一起上都未必能占到便宜。
想到这,我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心情一放松,这觉也就很快睡着了。
就在我睡得正舒坦的时候,忽然觉得耳边里吵吵闹闹,好像地震了一样。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借着铁门外面走廊上的灯光,看见笼子里面站着三个粗壮的汉子,正围着一个人在那圈踢。
被踢的那小子抱着脑袋杀猪一样地喊着:“齐哥!救我啊齐哥,你都抽了我的烟了!齐哥!”
听声音我才知道,原来是二黑子在挨揍,而圈踢他的三个人貌似是后半夜刚进来的。
这时候,我上铺也有了动静,大齐应该是起来了,但他并没有立刻冲下去,可能也在犹豫。
灯光虽然微弱,但我还是能看到那三个人的肩膀上、胳膊上都有大面积的纹身,而且体格比之前放出去的那四人组还要壮硕,貌似是专业的打手。
“齐哥!救我啊!你抽了我的烟了!”二黑子抱着脑袋还在叫唤。
揍他的人里面有一个不耐烦了,对准二黑子的头顶就是两脚,踹完之后又朝我这边瞪了一眼,嚣张地说:“这没你们事,都他妈躺下睡觉。”
我肯定不想惹事,但他这句话似乎触到了大齐的逆鳞。
呼地一下,大齐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地从上铺飞了出去,一脚正蹬在那人的脸上,一下就把那小子给踹翻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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