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兰香第七章亲缘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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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兰香

虬髯史者

第七章亲缘联结

“玉娜,今天上午的比赛,你去看吗?”

到了周六上午,大学城,篮球赛如期举行。海承瑞一如往常,礼完“邦布达”,便起身跟妻子*玉娜说着。*玉娜看了看时间,说:

“如果筱怡起得来,我们就去看。”

海承瑞的妻子*玉娜,与他一样都是回民——*玉娜出生于邵阳的一个回族家庭,她外公李维华是本地的一个老阿訇。因为共同的族群、信仰记忆,海承瑞与*玉娜在大学期间就相恋了——当时海承瑞在中山大学读硕士(-),而这个时期正好是*玉娜本科大二到大四的时间段。历经6年的恋爱之路,*玉娜见证海承瑞从硕士入学到博士毕业,最终于年在广州领取结婚证。当年,海奉真和李维华共同出资为小两口在越秀区一个学区房出首付,让海承瑞小两口慢慢供楼。

到了第二年,他们的爱情结晶,也是海氏家族目前最年轻的一辈,海筱怡,出生在广州。兜兜转转近百年,到了年,海氏家族的长房也算是在故土重新发芽。海筱怡的名字其实没有按照哪一个辈分——她与海冰怡后缀一个字相同,但辈分却差得太多——海筱怡的爷爷海奉真,和海冰怡一样都是海宗武的曾孙。只不过一个出生在年,另一个出生在年。无论是海冰怡,还是海筱怡,她俩的名字其实就是父母自己取的。碰巧的是,海冰怡有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经名——阿伊莎(Aishah),而海筱怡的经名也是阿伊莎。

如今39岁的唐思雨在“放开二胎”的*策下怀上了一个孩子,对于这种事情,海冰怡虽然有点介意,但她也无所谓了——毕竟,在这两个月与林琪玥、陈美祺等人相处的过程中,她逐步意识到家庭的重要性;而与爷爷奶奶等人的相处中,她也明白当年爷爷坚持那么多她看起来“老古董”的事情,实际上就是一种记忆与情感的维系。

作为海氏家族的长孙,海承瑞无意间承担起联结亲缘的重任。这既是海敬道临归真跟孙子的嘱托,也是在广州学习、工作历程中,海承瑞自己一步步苏醒的家族记忆。每当来到光塔寺,看到海氏家族族亲为光塔寺捐资献匾,海承瑞都非常清楚这些事情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很感激妻子的外公从邵阳赶来,和光塔寺的阿訇、乡老们一起为新生的海筱怡取经名。

在他回顾这些事情的时候,房间里响起海筱怡稚嫩的声音:

“爸爸妈妈带我去看比赛!”

(一)赛后赤绳

“赤绳长系足……”

在篮球赛开场之前,啦啦操经历最后一次排练。然后,女孩们就要上场,为各自的队伍加油呐喊。林琪玥坐到一侧,拿出耳机,聆听表姐速美霖前不久跟她清唱的《紫钗记》。由于和老外婆等长辈长期相处,林琪玥这个“土生土长”的“上海妹”,其实是能听得懂粤语的。

速美霖擅长一人演两角:于生而言,她师承任剑辉的流派,尽可能把“任姐”的“平喉”学到,同时培育自己的特色——在粤剧领域,女生角的“平喉”有两个很重要的流派,一个是任剑辉的“小生喉”,另一个则是白燕子的“武生喉”。很显然,速美霖无论是体格还是声音,远远达不到白燕子老前辈那种“蛇矛丈八枪,横挑马上将”的气势——这种气势,连很多男性武生都难以比及。于旦角而言,速美霖反而较多借鉴红线女的风格,而非任剑辉的老搭档白雪仙。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速美霖能演绎生角,某种程度上她的女声还是带有一种英气,显然白雪仙的“娇柔仙子”很难让她适应过来。

这一天上午比赛完毕后,林琪玥就要带着几个小姐妹到剧院观看表姐的试演。不过她万万没想到,还有另一批神秘嘉宾,早早来到体育馆的另一侧,静静望着她们。不过相比起这个,林琪玥心里头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听着听着,当林琪玥听到李十郎抱着霍小玉唱起“雾月夜抱泣落红”(粤剧《紫钗记·春江花月夜》的第一句),她不由自主地脸红了——她就像那霍小玉一般,等待着自己的“李十郎”。在此前,她与杨子涛的再次相遇,触发她的情思。比赛前一晚,啦啦队在体育馆排练,同时篮球队也在集训。与很多人预期的一样,最终的决赛是新传院和外语学院。新传院的队长是杨子涛,而外语学院的队长则是张大飞。其实两人私交非常好,从而在比赛中,这两人对待赛事就更卖力了——谁也不想在朋友面前丢人。

排练完之后,高顺按循例从小卖部买来一箱水——因为斤的体重,高顺没有参加比赛,而是作为“后勤部部长”主管球队的后勤服务。他用剪刀划开箱子,让啦啦操和篮球队两边的队员过来拿水。

这个时候,林琪玥与杨子涛的手同时碰到一起——他们俩都往一个方向拿水。其实,在此之前,林琪玥也不是说完全没接触过男孩子的手——她当过劳动委员,经常和男生一起搬运东西。只不过这一次,意外地让她脸红到发烧。

其实不仅仅是林琪玥,杨子涛当时脸上很镇定,实际内心慌得不行。他让林琪玥先拿水,然后迅速回到自己的队伍中。高顺注意到这一幕,为了防止影响“杨爷的*心”,他决定赛后再调侃。与杨子涛一年多的室友相处,让高顺明白杨子涛看似风流倜傥,在男女交往这方面还是保守得很。

回到临比赛的体育场,随着时间慢慢接近9:00,啦啦操的队员走到两边各就各位。在外语学院观众席一侧,海显明缓缓戴上自己的老花镜——他看得清远的东西,但近的东西反而看不清楚。孙女的队伍离他很近,但却感觉非常模糊。在平时,海显明都戴着这个年代风格的棕色框边老花镜。

苏小玲结束休假,医院值班。因此这次比赛,全程是海显明与老伴白淑兰在观摩。还好外语学院的学生都知道老两口是海冰怡的爷爷奶奶,对老人是非常照顾。

而在另一侧,三位白发老太太的列席,在学生中间也显得尤为突出。马敏娴和马德娴俩姐妹在主麻日的聚礼后搭上前往广州的班机,然后下午抵达。这件事情,她们既没有告知速美霖和达颖欣,也没有告知林琪玥,她们只告诉了海冬竹,在海冬竹家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还是陈长平开车,三位老太太从越秀区一路来到大学城。陈长平中午有一个会议,因此只能让老太太们在大学城与陈美祺会合,然后再一起讨论接下来的行程。

三位老太太的到来,让新传院的同学——尤其是陈美祺——感到非常吃惊。陈美祺走过来扶着奶奶,轻轻说:“怎么两位‘表姐’也过来了?”海冬竹顺着孙女的疑问,接着说道:“你‘细表姐’挂记着你室友。”马德娴算是离别广州一个甲子后才回到故土,看到与奶奶年轻时一个模子的陈美祺,出了“赛俩目”后便连连夸道:

“知感主,冬竹姨太,您孙女继承海家的美貌。”

“这算什么,同知感,我哥的孙女更靓女!还有哦,在公共场合别叫我姨太,我才比你大一轮而已,只不过你‘阿姥’(外婆)和我都是一个阿巴的孙女。”

到了9:00,比赛正式开始。海冰怡带着外语学院的队伍,从东门一路进来。外语学院的女士普遍有一种读书人的气质,她们的颜值更多的是让人联想到一种知识力量。因此,在海冰怡带有英气的舞姿中,所以观众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折服感。为数不多没有这种感觉的,恐怕就海显明本人。

海显明一边扶着自己的眼镜,一般说着:

“怎么现在的女孩都穿着这样,太不规矩了!”

虽然其他人都在欢呼雀跃,白淑兰是听到老伴在“吐槽”孙女的热裤与运动背心搭配,轻轻捏了老伴的大腿,在耳边说着:

“老毛病没改是吧,孩子们的生活,我们老人管不了了!”

而后,新闻与传播学院的队伍在西门进入。比起外语学院的学术气质,新闻与传播学院的特点则相对青春活力。林琪玥带着她的小伙伴们,用青春的舞姿,为篮球决赛加油呐喊。在观众席上,为她们打气的口哨声此起彼伏——不仅仅是男生习惯性吹口哨,他们往往对青春靓丽的美女没有抵抗力——其实这些口哨声十有八九来自女同学这边。林琪玥的打扮,按格桑央金对阿依努尔所说的:

“别说弯的男孩会被小琪玥变直,直的女孩也会被她掰弯哈哈哈哈。”

这个时候,别说其他人,连海显明也盯着那个队伍,眼光是直直的。白淑兰看到老头的眼神,坏笑地自言自语:

“刚刚说完孙女,看另一批人就目不转睛。”

啦啦操的进行伴随着激情的音乐在进行中,海冬竹事先给另外两个老太太准备好耳塞——海冬竹知道马敏娴害怕巨响,而马德娴则有心脏病。她自己虽然有高血压,但对于这种声音反而无所谓——毕竟自己耳背,要别人说话大声才听得见。不过,如果有人用“阿婆”这样的老年词汇形容她,再小声的议论她也能听得到。

随着女生们在激情澎湃的音乐声中离场,海承瑞作为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副教授,也是学生事务处的负责人,走到主席台,宣布比赛开始。马敏娴取下耳塞,定睛看着海承瑞,便跟妹妹说道:

“这个,不就是我们的表侄子嘛!”

按照辈分来讲,海承瑞的曾祖父海显昕,与两位老太太的外婆海春梅是同一个祖父的同堂姐弟。因此,海承瑞在辈分上,要叫两人“表姑”。马敏娴时常南下,因此与海承瑞是认识的。而马德娴自打以后就没从上海来过广州——她绝大多数时间都给了丈夫和儿子。此次南下,算是“头一回”回娘家了。看到海承瑞作开场演讲的形态,无论是东面的海显明,还是西面的三个老奶奶,都一致认为海承瑞“气质颇有当年老爷子(海宗武)的风范。”在海显明保留下来的老照片里,海宗武的形象就是一个非常威严的老*官,正襟危坐在家门中间。在他坐着的旁边,是他的正室哈氏与侧室马氏。由于白氏早故,白氏所诞下的两个儿子都由马氏抚养。因此,实际上海显晖、海显明兄弟对马氏是特别有感情的。他们俩被下放矿厂区的时候,马氏非常难过,以致于不久因悲愤成疾,她在女儿海秋菊家中归真。

随着海承瑞的演讲结束,两队篮球队员上场比赛。一声声“加油”此起彼伏,马敏娴也主动摘下耳塞,聆听着这一声声年轻的呼喊。海冬竹看着马敏娴把耳塞取下来,欣慰地笑了——她感觉到这个辈分上是她外甥孙女、但实际上与自己姊妹情深的“妹妹”,算是治愈环绕其七十余年的阴影。毕竟,马勇和已经归于尘土多年了,他的夭折与年迈的姐姐谈不上关系。海冬竹与马德娴都希望,带着马敏娴重新回到韶关看看,重温自己当年暂居的土地。

比赛结束了,在激烈的对战中,外人看来可能略处下风的新闻与传播学院队伍意外获得冠*——杨子涛与他的队友合力协作,形成几近无懈可击的“攻防”战术。台下甚至有体育生在议论:“要是那个大哥加入体育学院,没准到时大运会篮球冠*就是我们学校了。”——不过话是这么说,事实上体育生们清楚得很,杨子涛不是专业的运动员,其球技实际上还是有瑕疵的。

大家聚在一起来到台下,然后举起杨子涛,一路走一路喊“杨爷杨爷”。在走到休息室的时候,杨子涛看到正在休息的林琪玥,便让大家放他下来。

“恭喜你,学长!”

“谢谢你,朵斯提!”

说完,杨子涛直接拥抱起林琪玥,这让原本兴奋的场景突然尴尬起来——大家其实是乐见这一幕的,只不过这种情景太突然,以致于大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学长你这……”

林琪玥的脸一下子蹭得通红,她其实心里面对杨子涛早有好感,但对于杨子涛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她感到无力,也深感尴尬——因为她的余光,注意到好几个熟悉的身影。

不过,在林琪玥完全反应过来之前,高顺便接着杨子涛拥抱林琪玥的那一瞬间,顺带帮了把腔:

“杨爷这还是头一回对妹子那么热情,这回他脱单有望。”

大家逐步反应过来——包括随行的海承瑞等老师在内——不论师生一同拍起手掌,他们乐见学生有个很好的恋情。入学两个月,林琪玥的为人处世,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而杨子涛更不在话下,这个天津的小伙子,简直是学院文体两开花的标兵。此时,一句上海口音的话语暂时打断这一进程:

“打住打住,这使不得嘞,我家妹妹不可以随随便便搂搂抱抱的!”

大家定睛一看——马德娴,这位戴着金丝框眼镜、衣着薄长衫、电着上世纪80年代卷发的老太太,非常冷静但又略带愠怒地打断大家的欢呼。杨子涛识趣地松开手,他知道可能有麻烦了——下意识中,他感觉这位老奶奶可能就是林琪玥的一位至亲。因此,他按照往常的习惯,给老太太道了“赛俩目”,并礼貌地问马德娴与林琪玥之间的关系。

“回赛俩目,你这小子,懂点我们教门的行话呢!”听到杨子涛用穆斯林的问候语给自己致敬,她原本的生气瞬间消散大半——确实,她并不介意孙女谈恋爱,毕竟校园恋爱这种事情,无论是她,还是她唯一的儿子,都经历过。不过,她在潜意识中,还是希望孙女能找回一个回族家庭。跨族系的婚姻,给她,给她的儿子,都造成不少的冲击。

毕竟,半个多世纪之前,马贤承把马德娴锁在里弄的隔间里头。林志明和马德娴——这对跨族的情侣——在马家屋内门外哭喊的声音,把派出所的同志都给引来了。

(二)“教外”的另一半

年3月,马贤承被传讯到派出所。

由于当时正值“破四旧”的开端,马贤承反对回汉通婚把二女儿锁在房子里头一事,无疑触碰当时的舆论禁令。领班的是董云,他心里面非常尊重回族的传统文化——在多年以前,正是回民支队把年幼的他从日寇魔爪中解放出来——因此他申请亲自问话,以免马贤承被戴上高帽,从而遭到不公正待遇。

“马叔叔,您是银行的资深同志,为国家的金融改革和社会主义建设出了汗马功劳,因此我不想像当年逮捕哈阿訇那样为难您。”三年前哈道松被捕,也是董云亲自着手办理的。董云心里面明白哈阿訇“罪不至坐牢”,但在特殊的年代,年近花甲的哈道松还是在监狱里度过晚年大多数时光。董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哈阿訇一家老小免遭“黑五类”的冲击。同理,董云明白很多上年纪的回民对于“通婚”一事相当抵触,但如果在这种舆论风口参与反对“通婚”,就是“封建思想的延续”。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每一个社区正想抓几个“封建头头”当典型。为此,作为街道办干部之一的杨美薇很清楚这种形势,她发自内心不想亲戚受累,因此跟董云协商,想办法让马贤承低头。

“董同志,您不懂啊!”马贤承说着,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我不反对通婚,但那姓林的小子,他吃猪肉,而且不信真主。我叔叔当年是鼓励汉族青年入教,也不反对回族女子出教,但联姻前提就是教门啊!但那小子不肯信仰教门,我要把女儿嫁给他,我就坏了我们的教门,到了后世,我没脸跟我父亲交待!”马贤承其实知道穆斯林的后世也没办法跟亡者“交待”,他这样说主要是为了让董云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董云也没辙,只能把林志明也叫来。林志明拉着马德娴的手,来到派出所的接待室,非常礼貌地问候董云他们。

“孩子,我和你老爹非常熟了,我不想看到马叔叔因为这事儿进去!”董云看着马德娴,又看着林志明,无奈地说,“林同志,你要明白,马叔叔既是一个爱国的经济界人士,也是一位虔诚的乡老。你们的婚事,要考虑到他的感受。”

林志明无奈地回应:“董同志,您也知道,我在昆曲剧团中,可是团支部书记啊。要我信仰宗教,那是不可能的。”马德娴在一旁帮腔道:“是的,我可以信仰宗教,但我不能强求我对象信教。”董云打探四周,低声跟马德娴说道:“这种话你跟我说就好了,在外头别说你信仰宗教!”

“这就难办啊,小马,你晓得的,现在这个时候,如果你老爹因为这种事情进去,我相信杨阿姨(杨玉嫦)、你姐姐和街道办杨大姐(杨美薇)不会放过你的!”董云太清楚回民家族的家庭观念,马德娴的“自由恋爱”是得到组织公开许可的,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导致马贤承入狱,按照马家、杨家的性格,是不可能原谅马德娴的。“要不这样,折中处理。林同志,你要不就这辈子不吃猪肉吧——至少当着你老丈人的面。这样,马叔叔才可能出来。”

就这样,马贤承免遭“封建”之高帽,在林志明的许诺中接受了这个教外姑爷。年,林志明与马德娴在上海举行简单的结婚仪式,也是没有阿訇,只有几家回族亲戚过来帮忙。至于林家,据林志明跟孙女所说的,他父亲在得知儿子娶了一个回民媳妇,直接撕了信件,十年动荡结束后才承认这个媳妇——看在马德娴给林家生了一个男孩的份上。

实际上,因为生林伟杰的时候遭遇难产,在儿子出世后不久,马德娴就被判定不能再生育——在还没有强制一胎*策的年代,林伟杰可是屈指可数的独生子。

实际上林志明的父母兄弟之所以抵触这门亲事,在他们眼中,回民是一群奇奇怪怪的群体。例如,他们至今都不能正确理解回民对于猪肉的禁忌,以此认为林志明“光顾着老丈人他们了”。现实情况是,林志明婚后还是频繁回到浙江故乡,带着不少粮票和糕点孝敬父母。

只不过因为马德娴对于猪肉和其他没有经过“比斯米俩”(穆斯林宰牲的时候念的前奏祷词)的肉类保持着自始至终的排斥,以及马德娴频繁洗手、洗脸的习惯,这让林家人对这个“异族媳妇”也非常不适应。久而久之,林志明也就逢年过节才回家——他知道妻子在浙江过得不愉快,父母兄弟也不喜欢这个少数民族媳妇。

年,林志明父亲离世,家人要求林志明、马德娴和林伟杰戴孝。林志明父子俩戴好孝后,把孝服递给了马德娴,示意马德娴戴上,从上海回家。这个时候马贤承不高兴了,他扯着带有西南官话口音的普通话,大声问女婿:

“你教外的就算了,我不计较;我孙子半个教门,我也管不了!但我闺女是守五番拜的,你这样是坏她的教门!”

杨玉嫦也在一旁喝止女婿,她认为如果女儿戴孝,会遭到后世的处罚。杨玉嫦虽然早年经历过外曾祖父的教导,也读过大学,但随着年纪增大,她逐步变得保守和慎重。在她的退休生活以后,直到几个外曾孙陆陆续续出生之前,老人家绝大多数时间就在清真寺为儿女祷告。

之前马光和被前女友家人状告,以致于在监狱里头度过五年的“流氓罪”时光,这好不容易才平反。跨族通婚的副作用,再一次环绕在老两口心头上。年,马光和前女友的父母强烈反对他们的婚事,也是因为嫌弃马光和是回族,担心女儿会因为嫁给回族“全家不能进祖坟”。

由于这个女孩怀上马光和的孩子,女孩的父母带头诬告马光和强奸,并逼迫女孩堕胎。马贤承心疼来不及面世就被堕胎的长孙,也心疼因为对方父母的诬陷而入狱的儿子,因此再一次把矛头对准“通婚”这件事情。

面对岳父岳母的诘问,林志明无可奈何地脱下儿子身上的孝服孝帽,说道:

“就我不教门,可以吧?”

结果就是,马德娴和儿子在浙江林家被亲戚各种白眼、背谈。马德娴表面上对婆婆和丈夫的亲戚毕恭毕敬,但心里面特别委屈。她在儿媳之中,照顾公公可以说出的力最多,例如所有给林志明父亲的营养品都是马德娴通过剧团的关系获取而来,以及照顾老爷子的保姆也是她在上海精挑细选的——在年代,绝大多数老人都没有保姆。结果因为不戴孝,在林家被各种说坏话。

林志明安抚着妻子,心里面也很难受。在于马德娴结婚20多年来,他自己其实是认可马、杨两家的观念——厚养薄葬。在年和年,杨孝宪与哈雪琴的“者那则”他是亲历的,在老人的葬礼中,没有戴孝,没有各种哭哭啼啼,更多的是庄重和敬意,尤其是哈雪琴的“者那则”,是时其改革开放之后的*策放宽,阿訇庄严的诵经,还有送葬者的肃穆,这些让林志明对于回民的观点有了很大的改观——因为在此之前,无论是作为亲孙女的杨美薇,还是作为养孙的杨景和,都对爷爷奶奶照顾得非常体面,也在情感上很体谅两位经历丧子之痛的老人。从自家这边,马贤承一家,非常照顾家里年迈的“自梳女”,好姐。在年,好姐已经96岁了,马贤承见到她都要叫一声“好姑姑”,家里聚会她是坐在最中间的。实际上好姐早已照顾不动两家人,但马贤承夫妇依然把好姐当母亲来看。顺而,后辈们都叫好姐为“姨奶奶”。

相比之下,林家绝大多数都是对老人面上恭敬,实际刻薄。马德娴之所以那么生气,就是因为她给公公婆婆的营养品,很大一部分被丈夫的兄嫂拿去“瓜分”了,而且她每次问起来,老爷子还骂她给的不够。老爷子为了不让林伟杰和外公外婆走得近,在自己临走前两年给孙子一包腊肉。

这件事情让林志明和马德娴知道了,林志明直接让儿子站在门口一晚上,后来还是马贤承亲自上门让外孙回家。马贤承知道外孙吃猪肉,但除了口头上的教育,实际上也明白孩子们有自己的选择,因此给达家三个孩子的待遇,马贤承也平等地给予了林伟杰。有的时候,林志明自己还不好意思——他知道岳父对自己没入教耿耿于怀,但他也敬佩于岳父对每一个孙辈都一视同仁。即便后来马光和老来得子,马贤承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内孙,也是给予和外孙一模一样的待遇。

葬礼结束以后,林家的红白事,也只有林志明、林伟杰父子参加了,马德娴再也没有回过丈夫的故乡。她受够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们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各种“不守妇道”,也受够在餐桌上听着各种长辈对回族禁忌大发厥词。她这辈子最不能原谅的,是她20多年一直帮补照顾的婆婆,一直在她面前反反复复说回族是猪的后代——关键是这个观念居然儿子也相信了。

林伟杰弄清楚回族的禁忌,还是林志明给儿子说明白的——因为回族本身是不喜欢搭理这种无聊问题,马德娴也很反感回应于此。能心平气和跟林伟杰告知回族忌讳猪肉的真实原因,还是作为“教外女婿”的林志明。有的时候,马德娴很困惑,作为汉族且至今没有入教的林志明,对于穆斯林的禁忌非常恪守,烟酒猪肉从不进口,也就回家办丧事要戴孝;相比之下,作为身份证上“回族”的独生子,对于家族禁忌不当一回事,而且似乎有一种逆反心理。在他工作后,同事知道他是回族以致于刻意“照顾”他的“民族风俗”,更是让他尴尬不已。他觉得,少数民族身份给他造成很多负担。

为此,他拒绝父母为他介绍的回族姑娘——例如哈道松的几个美貌且脾气好的孙女,都是哈老阿訇自己亲自带上门来给林伟杰介绍的。哈阿訇知道林伟杰教门不怎么样,但他更想通过这层联姻,从而让林伟杰走上“正道”——毕竟哈道松当年在广州求学的时候,受惠于马明图阿訇。林伟杰是马明图阿訇的曾外侄孙,自然是要倍加照顾。结果,林伟杰为了抗拒,每次哈阿訇来到门口的时候,林家门口总能飘出一股“五粮液”的味道。哈阿訇第一次还能忍,到了第三次就直接跟马贤承摊牌:

“马老弟,你外孙的事情我不管了,我孙女也是有尊严的!求真主宽恕这小子!”

马贤承当时直接来到林家,和外孙争执起来——虽然老爷子知道,外孙不会听他的说教。不过,在“教门”之外,马贤承倒是喜欢和林伟杰在一块。主要是林伟杰爱玩,而马贤承本身也是一个“与时俱进”的人物,作为一个出生在年代以前的老人,马贤承成为里弄为数不多能把《超级玛丽》玩通关的街坊,很多年轻人未必比得过他。也就是“教门”,祖孙俩谁也不服谁。

久而久之,林伟杰到了30岁,还是没有结婚。这个时候,他的公司组织一次出外联谊,以“犒劳”长期工作的员工。这个时候,公司里有一个21岁的小文员,她的名字叫李莉莉,是河北邯郸人。李莉莉身材高挑,容貌清秀,深得当时公司里头青年男士的喜爱。李莉莉拒绝了众多玫瑰花——除了林伟杰送的。在她心里,作为经理的林伟杰才是她心目中的偶像;而恰恰好,林伟杰也逐步对李莉莉产生好感。

出游过程中,大家游山玩水,吃着烧烤,喝着酒,感觉非常惬意。林伟杰和李莉莉则相约漫步河边,走着走着,李莉莉鞋子湿了。林伟杰把李莉莉抱到草地上,李莉莉感觉不太好意思,但对于自己心上人的公主抱,她毫无抵抗力。

林伟杰看过无数录像厅的“日本带子”,对于如何挑逗女孩还是轻车熟路的,只不过之前的女朋友,都因为父母的反对而告吹。他知道李莉莉喜欢他,因此决定来个“先斩后奏”,让李莉莉和他有个“鱼水欢愉”——从河边坐着抚摸李莉莉的脚踝,再到把她抱到自己的房间,边走边亲吻……

年7月,林伟杰领着李莉莉,拿着结婚证和两条红线的验孕棒,告知父母他和李莉莉结婚的事情。林志明得知后,这个常年在剧团演青衣小生的中年人拿起棍子,试图要把儿子的腿打断:“你这个禽兽,怎么可以侮辱人家小姑娘家的清白?”马德娴知道李莉莉的背景后,在拦住丈夫的同时,也责怪儿子:“哈阿訇三个孙女,哪个不比这个河北女孩漂亮,哪个不比她适应上海生活?你娶了这个北妹,有得你烦恼!”

这一点倒是住在附近的马贤承、杨玉嫦老两口看得开,在了解李莉莉的性格、为人之后,马贤承罕见地为外孙娶“教外媳妇”帮了话:

“我们老两口还能照顾小的,如果孩子出生,我们都能带!”

其实马贤承说这话是不完全有底气的——年,马贤承已经88岁高龄了。但他老伴杨玉嫦虽然也有83岁,老太太的身体相当健朗,而且此前已有照顾达颖欣、速美霖的“经验”,再照顾个外曾孙不在话下。说起来,杨玉嫦之前也想过照顾自己的内孙,只是儿媳妇(常虹玉)担心老人的身体,还是自己主动照顾儿子,没有让婆婆帮忙。

杨玉嫦一直以好姐为榜样,尤其是年好姐临终时,杨玉嫦泪眼婆娑地答应好姐,要照顾好这个家,延续海家长房在异乡的血脉。好姐的遗体按照回族的仪式长眠在上海,而她的白衣和辫子,则寄回了广东故乡,葬在衣冠冢之中。岁的时光,好姐绝大多数时光都奉献给了海家——即便往后几十年主人已经不姓海,但还是她雇主的后人。好姐的遗产由马敏娴亲自送回广东,时过境迁,好姐的家眷随着移民加拿大,早已不知所踪。马敏娴只能顺着好姐回忆,把这笔钱全部捐给好姐家族的宗祠,并亲自为好姐上了一个牌位。

在老人们的协调下,林志明、马德娴也就接受这个儿媳。不过,那个验孕棒本身虽然是真的,但数值出了问题:李莉莉没有因为第一次的“鱼水之欢”而怀上孩子——她刚刚好处在“安全期”,而且时值经期出了点小问题,以致于大家误以为她有了身孕。不管怎么说,林伟杰有了妻子,心思也就更为安定下来。

直到年6月9日,23岁的李莉莉为林伟杰诞下一个女儿。马贤承对这个消息感到非常喜悦,在老伴的陪同下,90岁的马贤承拄着拐杖,来到产房,亲自为外曾孙女诵读《古兰经》。

孩子满月宴后的那个晚上,马贤承叫来忽春荣阿訇,两位白发白须的老者坐在清真寺内,点燃“芭兰香”;而林志明抱着孙女,与儿媳、老伴坐在两位老人的对面。在此起彼伏的《古兰经》诵读后,马贤承先用毛笔写下“琪玥”二字,然后规规矩矩地递给阿訇。忽阿訇拿起毛笔,在红纸下放接着写阿拉伯语“经名”——“海蒂哲”。

这就是林琪玥的出生。在林琪玥取“经名”的时候,她的父亲林伟杰,此时正在和同事们于歌舞厅包厢里头酗酒——林伟杰匆匆忙忙参加女儿的满月宴,便去了歌舞厅。他要应酬,为了生计。而为了给公司争取更多的订单,他甚至不得不主动接受对方老板给他请的“小姐”们——在千禧年到来之前,生意场上,让“小姐”服侍对方是一种生意上的承诺。

“三陪”这种不尊重女性的恶习,在当时居然成为一时之间的生意潜规则。多年以后,林伟杰想起这些事情,心里头都很不是滋味——他为公司争取到最多订单,与此同时,因为过多参与“酒色”之中,林伟杰的性功能很快就衰退了——早在年,39岁的林伟杰就被诊断肾功能和性功能都有问题,罪魁祸首就是沉迷酒色。

对于此,李莉莉虽然心里头很不舒服,但在企业中,她比很多人都清楚丈夫这么做也是为了这头家——上海变态的房价,压垮了这个上海的“土著”。自此之后,林伟杰虽然还是参加各种酒局,但随着身体越来越差,他对于妻子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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